東京,羽田機場
——對于危害人類生存之物,必須消滅。
這是無論哪一世的他,即使是化作食人惡鬼時,也不曾遺忘掉的執念。
而這一份執念在第二世時,因臨死前的遭遇,被推至頂峰,以至于重生之後對非人之物平等的憎惡和痛恨。
虎杖悠真此時正和五條悟兩人正在機場候機廳的貴賓室裡等待登機。
“啊啊,結果小悠真是去工作的啊。”
虎杖悠真沉浸在自己的計劃裡時,手裡的香草巧克力甜筒被五條悟張口吞掉了一大半,隻剩下下面的蛋卷筒和少的可憐的冰淇淋。
“私下調查就不算工作了。”虎杖悠真看了一眼因偷吃掉自己冰淇淋,正開心的哼着新曲調的五條悟,笑了笑,吃掉手裡的蛋卷筒,“不是所有妖怪,都跟那天碰上的那幾隻異類一樣的吧。”——虎杖悠真可還是記得某個商鋪外牆,挂着寫着“人肉”二字的招牌呢。
看看哪天找個時間試着再進去那個世界,拆了那家店鋪,宰了店主和裡面的店員好了。
日行一善,不用謝他。
“你哪來那麼重的責任心啦!袚除咒靈還不夠你玩的嗎?”幹嘛往自己身上加責任啦。
“而且,那些妖怪估計也出不去那個結界吧,出來就會被詛咒盯上,變成咒靈。”
黑色眼罩下的眼睛微阖,又睜開。
他可不知道虎杖悠真原來還是這種類型的人…啊啊,這構成也太複雜了吧。
五條悟伸手捏起虎杖悠真衣服上,那根顯眼的白色貓毛,突然伸手扯着虎杖悠真的制服衣領搖晃着,聲音也變得矯揉造作了起來,故意大驚小怪地嚷嚷道:
“說!這是哪隻偷腥貓留下的?有我一隻貓還不夠嗎?”
“咖啡店裡的店貓,跟悠仁和吉野君一起去的。”隻不過去的是貓咖,還心髒地拉上了蠢弟弟和什麼都不知道的吉野順平。
按照這個長度和彎曲度,應該是那隻藍眼白色的波斯貓留下的…原來洗衣機沒法把深色衣服上的貓毛全部洗掉嗎?看來下次要小心點。
虎杖悠真随手拍掉了制服長褲上那根粉紅色的頭發。
五條悟也看到了,他啧了一聲。
“诶——好可疑哦,小悠真偷吃也要記得擦嘴哦。”五條悟伸手點了一下虎杖悠真的嘴角,臉上帶着和往常無二的笑容。
“前天晚上,悠仁去我家裡了。你不是知道嗎?”再怎麼說,都夜不歸宿了。
“隻有悠仁嗎?還以為你會邀請吉野呢。那孩子可是很崇拜你哦。”
但不知為何,虎杖悠真卻從那怪聲怪調裡,聽出一絲不爽和警告。他抓起五條悟的手放在他的頸側,頸動脈搏動最明顯的地方。
把他當成什麼人渣了嗎?他可不是那種看到好看的,就想弄到手的類型。
“要感受一下我的心率變化嗎?”
來自另一個人的滾燙的體溫和平穩跳動的血管搏動,穩定地透過五條悟那沒有一點繭子的手掌,傳入他的感官中。五條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做到控制自己的心率,讓心率說謊的時候也保持着平穩如常,但能夠主動将自己要害暴露于他手下,和他主動觸碰虎杖悠真的要害,是不一樣的概念。
——小悠真正在一點點地給予我信任嗎?
——那我也,再多相信他一點吧。
“切,你就不怕悠仁體内的宿傩偷看嗎?”五條悟沒有收回手,而是順勢摁住虎杖悠真的肩膀,下巴壓了上去,另一手用力摁着他的大腿,不讓他移動,“小悠真好敷衍啊,老師可是在生氣诶。”
其實五條悟并沒有生氣,隻是有些郁悶。但這并不代表五條悟不會借機逗弄一下現在心情看上去不錯的虎杖悠真。
虎杖悠真連續幾天不僅在外面玩(咒靈)夠了,又吃了一頓送上門的大餐,幾個小時前又在總監部那裡轉了一圈,消耗了足夠的經曆的他,現在就像一隻一天被溜了三回,一回一小時的哈士奇一樣,隻想安安靜靜地坐着,放空大腦,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幹。
在某些程度上來說,虎杖悠真是個意外好懂的人——例如,剛吃完“大餐”時的脾氣是最好的,怎麼逗弄都會被原諒呢。
“你的貓想跟你貼貼,結果你竟然跑去跟狗玩…貓會生氣,也會吃醋的哦。”
“那麼,貓先生吃醋起來會是什麼樣的呢?”虎杖悠真摁住五條悟那隻在他大腿上放着的手,嘴上配合着五條悟玩着動物扮演遊戲。
“吃醋啊…你的貓可能會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打你的狗吧。”
——而且是,不會讓主人發現的那種。
五條悟已經吩咐過伊地知潔高了,接下來幾天的任務會分給一二年級的,着重關照了虎杖悠仁所在的一年級。至于被牽連的伏黑惠等人…哎哎,那就沒辦法了呢,這麼好的鍛煉的機會,同期生就是要有福同享啦。
他可是一個好老師哦。
五條悟那顆價值上億不止的腦袋,和虎杖悠真靠得極近。虎杖悠真幾乎都能感受到那輕柔溫涼的呼吸吹過他臉上的絨毛,聽見五條悟腦内血管裡流動的血液聲。
他忍不住感到牙根發癢,想要咬破近在咫尺的白皙肌膚。
明明不久前才剛吃了點他最喜歡的A型血解饞。
虎杖悠真鼻子埋進那造型可笑的白色短發裡,蹭了蹭。他的鼻腔裡全部是頭皮下傳來的芬芳香氣,他也分不清是洗發水的味道,還是在那之下,那顆時時刻刻保持着新鮮的聰明腦子,在誘惑着他。
“貓身上果然是香的呢。”
“你現在才知道嗎?所以要多抱抱你的貓哦。”
*
九州島熊本縣八原町,妖怪大結界内側森林
“狹間(注1)世界那邊的白龍大人失蹤前,傳來了消息——”
“那條白龍也會失蹤嗎?是被他的老闆給弄死了吧。”
“不,是為了人類…我現在不是要跟你們說人類的事!”
先前開口的那隻長着黑色翅膀,有着鳥一樣的尖嘴的妖怪氣急敗壞地錘了一下插話的同伴。
“不準打斷我!先聽我說完!”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了同伴們叽叽喳喳的聲音裡。
“龍不都是那樣的嘛,心軟得一塌糊塗,即使栖身的河流被填埋,他無家可歸,甚至瀕臨消散,也不願意去報複那些忘恩負義的人類。”一名讨厭人類的女妖說道,她唇邊帶着譏諷的笑意,“真是可憐啊,那位河神。”
“但也有好的人類吧?本島那邊好像也有一個河龍神,身體因為被污染産生了畸變,被一個人類的孩子給幫着去掉了污染,重新變回龍身。”
“是‘詛咒’,不是‘污染’。”女妖出聲更正道,“但那樣又能維持多久呢?不進入八原的結界,又不願意前往狹間世界或常世,那位河神大人遲早還是會變成咒靈的。”
失去了鬼王和鬼一族的鎮壓,日本結界内那被壓迫已久的詛咒之力像是觸底反彈那樣,在鬼王被消滅的瞬間,徹底爆發開來,作為比咒力更加稀少的妖力(靈力)使用者,自然無法和全日本境内的咒力使用者和制造者相比。他們輕而易舉地在這場無硝煙的戰鬥中落敗了。
“現在已經不是妖力的時代了啊…如果不是靠着築姬大人和她的弟子們獻祭了全身的妖力和生命,換來的這方籠罩着八原的結界…”
——如果不是仗着這些先人們的蔭庇,他們這些妖怪們在人世根本無處容身。
笃笃笃——
“各位,先聽畔岐說完吧。”說完,這個看上去是個年輕男人的妖怪轉向長着翅膀的妖怪,“那位湯屋的白龍先生說了什麼了?”
“他說,他在湯屋碰到了紀伊的摩羅了…摩羅現在好像變回人類了。”
瞬間,妖怪們都不說話了,呆呆愣愣地看着名為畔岐的妖怪。靜默了幾秒,又開始恢複了剛才的熱鬧,這一回,讨論聲更大了。
“那位大人,不是…失蹤很久了嗎?原來變成人類了嗎?”
“隻是長得比較像的人類吧?鬼王不是都死了嗎?”
“但也有可能是那位擺脫了鬼王的控制,才躲了起來的…”
見到妖怪同伴們一副不擔心的模樣,畔岐有些不解和心焦,他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結果——為什麼?不害怕呢?同為先祖被摩羅驅逐出南海道的妖怪,聽到摩羅出現的難道就不想報仇,或是感到恐懼嗎?
畔岐的祖先,是定居在現在和歌山的夜雀一族。他們一族是弱小的妖怪,隻因為會帶給走夜路的人類不幸,因此遭到了路過的上弦鬼摩羅的襲擊。
“你在擔心什麼,畔岐?擔心摩羅大人襲擊我們八原嗎?”那名自稱讨厭人類的女妖注意到了畔岐的情緒,她抿着嘴笑了笑,“隻要不對人類下手,像我們這種弱小的妖怪,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啊,沒什麼好擔心的。”
“妳的祖先八百八狸…”
“呵呵,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呢,況且,他現在是人類了吧?人類的生命很短暫的。”狸妖所化的女人撩着頭發,上挑的桃花眼裡眼波流轉,看向自聽聞摩羅重現後,便陷入了沉默的年輕男人,“一本足大人會想要報熊野山之仇,重回一雪前恥嗎?”
但是,一旦離開八原的妖怪大結界,妖力薄弱的他們就會迅速被結界外的負面情緒給浸染,迅速向咒靈轉化。運氣好的可能會跟某些妖怪化作的咒靈一樣,保有自己的理智,但那是極少數的情況。堕落成咒靈的他們會失去自我,本能地開始襲擊人類,最後招來那些咒術師的圍剿——更糟糕的是,讓那些咒術師們有了對付結界内的妖怪的理由。
幾名祖上都與上弦鬼摩羅有仇的妖怪們讨論了許久,并沒有得到一個統一的意見。其中以夜雀一族和犬鳳凰一族為首,主張襲擊變為人類的摩羅。
“我們可以請大妖怪或天狗一族幫忙啊,”一隻犬鳳凰提議道,“崇德院差點被摩羅殺掉後,他們之間就有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