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雖然是反射了太陽的光,但也是這個地球不可或缺的天體。地球的穩定運行,四季的存在,海洋的潮汐,日食月食…無論是太陽還是月亮,對人類,對這個世界都很重要。
隻是那時候,包括他在内,沒有人告訴那個人。
「日與月,一直都是相互吸引的。」
虎杖悠真在那些手掌即将觸及他的後背時,刀上纏繞的火焰猛然如同煙花一樣炸了開來,化作一條條金黃色的火蛇,而這些火蛇的目标并不是真人的咒力,而是不知道何時又一次出現的紫色月形漩渦。
火焰的速度或許很快,但并比不上融合了咒力的刀氣。
自古以來,風助火勢。
——虎杖悠真僅運行了日之呼吸幾秒,以咒力為燃料用出了日焰後,在沒有停下咒力供應的前提下,切換回了月之呼吸,并再次發動了不需要刀也能發動的劍技,伍之型·月魄災渦。
虎杖悠真以這樣取巧的方式,彌補了自己前世想做卻一直無法達成的目标——将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相互融合。
「重新為人的我,已經可以做到了,祖父大人…」
讓日與月,再次于五百年後的現代,并肩而戰…
七海建人無法形容眼前他所看到的璀璨景色。
無數大大小小的月亮,燃起了金黃色的火花,化作這片詭谲空間裡的一顆顆耀眼的新月形太陽。它們有的像是火球一樣重重砸落在腳下的地面,燃盡了那一隻隻結成網狀的手臂;有的像是《後羿射日》裡的箭矢,如割草一樣大肆破壞他們頭頂的手臂。
真人的領域雖然沒有破滅,但構成領域的咒力也開始在四處亂竄的日焰下,沸騰、蒸發了起來,結界的透明度正在逐漸地增加,意味着結界正在消融。
「像是世界末日…不,就像我們身處在到處都是火山噴發的金星上一樣。」
再不解開領域,會死!!它真的會死在這裡!!
意識到這一點的真人,在一彎燃燒的紫月即将命中它的時候,解開了自己的領域。
随着籠罩着他們的結界的消散,虎杖悠真的攻擊也随着領域一起化作虛無。
“哈,啊哈哈…真是,有夠亂來的…”
真人跪在黑褐色的原油裡,喘着氣,微微擡頭看着捂着嘴,咳嗽的虎杖悠真。
此時的虎杖悠真身上散發着一股濃稠的蛋白質燒焦的氣味。無論是燃燒自己的咒力還是直接使用日之呼吸,對他這種特殊體質的人類來說,都是會反過來傷害到自己的。
日之呼吸本來就是為了蕩滌一切不潔生物而存在于世的,無論是食人之鬼,還是從負面情緒裡提取咒力的術師,或是作為負面情緒的沉澱物的咒靈,都可以被日焰當做清除的目标。
但隻要是為了達成目的,虎杖悠真不介意不擇手段,哪怕這會傷害到自己。
“你還敢用那一招嗎?不過,你又還有多少咒力能用呢?”
即使已經弱了下風,真人那雙異色眼瞳仍帶着愈發旺盛的惡意看着虎杖悠真。
現在的它,已經能看清虎杖悠真那個原包裹在濃厚咒力外衣下,那部分散發着血光的靈魂了。
啊哈,什麼嘛,這也太有趣了吧!明明殺的人不比我們咒靈少吧!
你分明也是一個怪物呢,人類當久了…真的以為自己就是人類了嗎?
真人有些期待起虎杖悠真的那些咒術師們同伴,發現最大的炸彈就在他們身邊時,臉上的表情了。那一定,非常,非常地令人着迷吧。
“無所謂,而且還有七海先生呢。”——雖然他的确還有應急用的咒力啦。
但現在使用那份咒力,不在虎杖悠真的計劃裡。
“七海先生,用這把刀吧,現在還能燒到它。”虎杖悠真将自己那把不知道什麼時候變紅了的太刀,連着刀鞘抛給了七海建人,“啊,在變回去之前都能傷到它哦。”
七海建人推了一下眼鏡,握住虎杖悠真的太刀。他沒說話,也沒拒絕,一言不發地抽出虎杖悠真的刀,砍向真人。作為資深者的七海建人,很明白領域解開後,無論是術師還是咒靈本身都會陷入一段難以使用術式的熔斷期。
他必須在這個咒靈從虛弱中恢複,或是它的同夥到來之前,袚除掉它!
在七海建人追逐着狼狽翻滾躲閃着的真人時,虎杖悠真默默地催動反轉術式修複他被赫刀燙傷的身體。
“嗯?”
剛才,腳下的船闆,是不是震了一下?
虎杖悠真用左手拔出腰後的脅差,看向腳下…是,錯覺?
但是腳下的合金地闆和黏稠的原油,是不是顔色變得有些灰了一些?他可沒聽過原油的顔色會自發變灰,除非裡面的化學物質的成分和含量會違背守恒定律憑空消失。
不會像上次一樣,這隻咒靈還有同夥在旁邊接應吧?
虎杖悠真抓着脅差就往腳下的合金地闆捅去。在附着了咒力的鋒利脅差面前,油輪的合金地闆像是豆腐塊一樣不堪一擊,刀刃和地闆之間發出一聲輕微的摩擦聲後,便輕松地穿過最上層的合金。
令虎杖悠真感到有些怪異的是,穿過那層金屬後,刀刃尖端傳來的,好像在脊髓穿刺那樣的落空感——地闆下方,難道是空的或是充滿着水樣的液體嗎?
這是什麼新型的船舶構造嗎?
咔——
在虎杖悠真思考的時候,那一抹灰色突然迅速擴散開來,洩露的原油,地闆,虎杖悠真的脅差,乃至他拿着脅差的左手。那抹灰色無視了虎杖悠真的咒力防禦,反過頭來在這些咒力的滋養下,愈發強勢。在那灰色的蔓延下,虎杖悠真的手部在短短三秒裡像是經曆了幾十年一樣,變得幹枯萎縮。
“咒力無法抵禦?”
不需要多想,虎杖悠真闆着臉抖落藏在袖子内的懷刀,揮刀砍掉了手臂上被灰白浸染的部分。捂着斷臂,往後一跳,遠離了地面上變色的地方。
“七海先生!腳下!”
*
死亡和衰老,哪一種更令人類恐懼呢?
曾經的八百諸神之一,現在被這個世界賦予了“人類對于衰老的恐懼”概念的特級咒靈菩提,認為是後者。
因為對于人類而言,死亡之時無法預料,方式也無法預料,但他們隻會因各系統的機能産生嚴重的障礙,感受到瀕死期的痛苦,但臨床死亡期和生物學死亡期這段漫長時間,他們是無法體會到的。
而衰老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從細胞出現之初,衰老無時無刻都伴随在由多細胞組成的生物個體身邊,如影随形。無論有沒有意識,誕生之初必然伴随着衰老。
人類追求着不老,已經擁有千年以上的曆史了。人類的年幼期很短,人類的幼兒卻經常渴望長大成人,獨當一面;人類的成年期很長,在經曆了現實生活後,回首過去,注視着鏡中的蒼顔白發,渴望重回青春。
少壯輕年月,遲暮惜光輝。所以自古以來,那些帝王将相,紅顔美人,哪怕是平民百姓,都在追求着不老或不老不死。
在菩提看來,世界萬物都有衰老的一天,無論是咒靈還是人類,又或者是大名鼎鼎的天元。因此,它不在意人類怎麼樣,也不在意咒靈怎麼樣,活着也好,死了也罷,全部是自然的規律和上天的選擇——直到羂索找到了占據了某個古墳,躺在石穴裡發呆的菩提。
它看到了羂索眼裡對自己的惡意和觊觎,菩提不在意,也無所謂,它的術式「革剌斯的蟬」(注4)的效果,連它自己也會受到影響,而羂索又有什麼不同的呢?沒有不同。
□□會衰老,靈魂也會衰老。菩提的術式能夠加速萬物老化的時間。
它選擇幫助羂索,不是為了像那些同類們一樣想要建立一個隻有咒靈的世界,隻是純粹不想羂索打擾它發呆罷了。
在名為陀艮的咒胎的咒術幫助下,菩提抱着無所謂的擺爛心理,躲藏在東京灣的海水裡。然後在陀良的催促下,慢吞吞地發動術式,慢吞吞地從船底向上方侵蝕船闆。至于真人會如何,會不會影響羂索的計劃,菩提懶得去管。
和繼國家的小鬼打,本來就是很麻煩的事情。不過如果隻是從繼國家的小鬼手底下救一個殘廢咒靈,菩提自認為還是做得到的——那個小鬼可沒有他那個可怕的祖先來得兇殘。
反正,隻要保住真人那個過動兒的小命就夠了。
伴随着唧唧不停地蟬鳴,油輪上的一切包括周圍的海洋也在震動了起來,那抹灰色所過之處,全部迅速地發生老化,最後碎成飛灰。
菩提淡漠地出現在甲闆上,手裡提溜着隻剩下上半身的真人,幹枯佝偻的身子看上去渺小又不堪一擊。
“喲,是菩提啊!還以為來的是花禦和陀良呢。”
“如果可以,老夫也不想走一趟。但是夏油那個家夥說了要保你一命。”菩提甩了甩濕了的純白壽衣,扶正了腦袋上的天冠,“走吧,難道你還想打嗎?老夫可不會幫你。”
菩提揮手,甩出幾道咒力,抵消了從天空降落的兩道火焰攻擊。火星落在海面上,頓時點燃了浮在水面上的黑褐色原油。
“我們彼此之間都消停一點吧,繼國家的小鬼。”
菩提擡起了如死人膚色的臉,看着摟着七海建人的腰,浮在空中,用剛生長出來的手臂握刀的虎杖悠真。
“老夫曾經也是受供奉的諸神之一,對人類并沒有太大的惡意,各退一步,和平共處,讓今晚結束不好嗎?”
“你是什麼幼稚園的老師嗎?”要兩個要死要活打一起的人握手手言和?好惡心。
菩提沒再說話,隻是在此擡起袖子,放出鋪天蓋地的灰白色的蟬。
等到虎杖悠真将菩提放出的蟬給全部以術式反轉打落之後,菩提已經帶着真人,在陀艮的掩護下,消失在大海裡。
這次祓除任務,最後以失敗作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