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謹慎,淡漠,冷酷,固執,封閉…這些詞語都能被用來描述虎杖悠真。
但他又很矛盾,在某些方面又很偏激,很瘋狂。
“檔案裡隻記錄悠真11歲的時候,反殺了一個人,那是一個流竄到仙台的連環滅門案殺人犯。”
“反殺?”家入硝子挑了挑眉,饒有興緻地問道,“那個人應該跟咒術沒有關系吧?”
“真要說起來的話,應該算是比較特殊類型的詛咒師吧…是使用了特殊的咒具來殺人的普通人哦。”但是比起伏黑甚爾那個男人,差的可遠了。
“特意提到這個人,是有什麼特别的嗎?”
反殺一個要殺了自己的人應該也不至于觸發咒術條例,更何況,對方是個詛咒師。
家入硝子卷着垂落在白大褂上的長發,暗自想着。
五條悟松手,跷起腿,雙手放在膝蓋上,後背靠在牆上。
“如果我說,悠真現在戴着的面具,每一個都是那個殺人犯的作品呢?”
——如果隻是素不相識的人,虎杖悠真這種行為也太古怪了吧。
*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身處夢境,但先前的戰鬥已經耗盡了他的精神,重傷剛愈的身體也需要更多的休息。
他無法醒來,也無法去阻止已經發生過,成為曆史的事情,隻能眼睜睜地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見證當年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突然搬來,成為他們鄰居的出目川尊,在他的刻意接近和讨好下,奇異地吸引了向來對其他人沒好臉色的虎杖悠真。漸漸地,這個自稱是面具雕刻師學徒的男人,在全方面介入了虎杖一家的生活。
虎杖悠真和出目川尊玩得極好,經常一放學就撇下了虎杖悠仁,跑去出目川尊的工作室,觀看他雕刻一張又一張的能面具。
「老哥你怎麼連飯都在别人家吃啊!多給人添麻煩。」
「不會啊,出目才不會介意。」
虎杖悠真手裡把玩着一個翁面,扣到臉上,猛然湊近虎杖悠仁,和他面對面。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出目了。」
虎杖悠仁被面具上的詭谲笑容給先是吓了一跳,才反應過來又是虎杖悠真的又一次惡作劇。看到自家哥哥有了新朋友就『喜舊厭新』的模樣,虎杖悠仁不高興地扁着嘴,用力推開那張戴着面具的臉。
「有多久?你一定是被那個娘娘腔給騙了吧!」還有不要随便亂改别人的姓啊!多沒禮貌!
「唔…大概…兩百多年沒見到活着的出目了哦。」
虎杖悠真也不惱,戴着面具在自家的房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直轉得虎杖悠仁頭暈眼花。
看那模樣也知道虎杖悠真相當喜歡這位大他們好幾歲的大朋友。
但虎杖悠仁就是不高興,覺得自己的哥哥被一個眼神不對勁的騷包男人給搶走了。
直到有一天,虎杖悠仁去在上學的路上,被兩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攔下。
「出目川這個男人非常危險!他在滋賀那裡連續殺害了包括他的老師和同門師兄弟們的全家,一共16人。在逃竄過程中,還重傷了兩個大阪警察。」
看到通緝令上那張彩色的照片,和出目川尊這人在滋賀縣犯下的罪行之後,虎杖悠仁沒有隐瞞,他選擇了領着警察去了出目川尊的家後,回了學校。
出目川尊并不在家,而是出現在他們的小學裡。
他似乎早早地料到了警察會找上門來,也料到了會有人通風報信——甚至猜到了通風報信的那個人會是虎杖悠仁。
「因為啊,我在你的眼裡看見了嫉妒,對我的嫉妒。」
面部戴着有些舊的「孫次郎」,穿着深藍色作務服的出目川尊,将虎杖悠仁用繩子捆着,扔在了倉庫的地上。
「呵呵,你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嗎?」
「其實我本來想就這樣離開,但,『次郎』并不想——」
「因為『次郎』也深深地在嫉妒着,嫉妒着你們啊——」
「『次郎』和小真可是二百三十七年三個月零四天沒見面了哦。」
這個殺人犯,到底在說什麼啊?
什麼叫做…二百三十七年…三個月零四天沒見面?
*
「如果…二百多年前你沒有抛下『次郎』的話…」
——但,現在再說什麼『如果』都已經晚了啊,有些事情一旦做下了就無法回頭了。
出目川尊臨死前,艱難地伸手,将挂在他的臉上,那面沾染了他的血液的「孫次郎」放在虎杖悠真的手裡——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但是在他死之前,他要把『次郎』交給虎杖悠真,完成『次郎』的心願。
「對面具後的我來說,無論是制造問題的瘋子,還是鐵軌上的人質,都應該是一樣的——我本應該隻做一個旁觀者。」——但他卻迷失了。
出目川尊明白,自己失敗就失敗在他将『次郎』的經曆和所有情感,當做是自己的過去,着魔似的憑着感覺,一路向東,來到仙台;他敗在虎杖悠真清醒地記得『次郎』的死,對自己隻當做是盛放『次郎』最後執念的容器,而不是『次郎』。
他忘了,他是滋賀的能面雕刻師出目川尊,而不是名為『次郎』的面具,也不是那個雕刻出『次郎』的那天,死在『小真』手裡的古人。
真可悲啊…作為能面雕刻師的自己,卻過分沉迷于能面背後的故事和感情,偏執、嫉妒到想殺掉所有親近虎杖悠真的人,這和般若有什麼區别嗎?
「去做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吧……」
胸部以下部位被成焦炭的出目川尊,已經沒有血液可以吐了。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虎杖悠真臉上的表情,他深褐色的眼睛裡沒有對虎杖悠真的怨恨,有的隻是淡淡的留戀和悔恨。
「隻有隔絕在面具之後,變得不再是你自己,才能看得清這世界上的人生百态。」
「也許那個時候,你才會看清那個粉色頭發的孩子…」
大概是回光返照,出目川尊的臉色詭異的泛紅,原本已經虛弱下來的模樣,又一次亢奮了起來。他出其不意地伸出還算完好的手,激動地掐住虎杖悠真的肩膀。
「——那時候,你一定要,殺了他!就像你殺了我兩次那樣!」
「請取回你的力量吧,讓『次郎』重新回到你的身邊,和你合為一體!!」
*
京都,咒術高專,二年級教室
虎杖悠真手裡拿着一個面若好女的面具,在手裡把玩了整節課。那是一面以著名能面雕刻家金剛右京久次的著名作品「孫次郎」為模闆,某個籍籍無名的後世之人所臨摹的作品。
坐在他旁邊的禅院真依忍無可忍地用力拍在他的桌子上。
虎杖悠真疑惑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她又怎麼了?是來例假了肚子疼嗎?
“整節課在那邊咔啦咔啦的,煩不煩啊!!天天玩那個鬼東西有意思嗎??”
“不是鬼東西,是「孫次郎」。”戴着一個老翁模樣能面的虎杖悠真難得認真地做出了解釋。
能夠自由聯網的機械丸似乎對這些面具很感興趣,甚至分享了一個關于孫次郎的面具的故事。
“室町時代的能樂師金剛右京久次,為了紀念年紀輕輕就去世的妻子,按照着亡妻的面貌,創造出了「孫次郎」,這個面具寄托了他對妻子不舍的情感。”機械丸說完,又評價起虎杖悠真拿在手裡的那面「孫次郎」,“「孫次郎」算是金剛流女面的代表了。”
“是的,他是我的好朋友,‘出目次郎’。”
“哇,這個好浪漫呢!”三輪霞眼睛閃閃發亮,“雖然沒有戀愛經曆,不過,孫次郎先生一定很喜歡他的妻子吧!”
“傳聞裡是的。”
真見鬼!!竟然還給面具取名字了?有病吧?
能不能不要再讨論那些見鬼的面具了?!
禅院真依唰啦一下站了起來,腳步聲故意踩得重重的,沖出了教室。
這個充滿神經病的教室!!她已經無法待下去了!!
*
“才不要呢。”合為一體什麼的,太過于親密得令人煩躁了。
既然已經被他所抛棄的,就不要再妄想回來了。
雖然他心裡這麼想着,手上依然拿着那面帶着恬靜溫柔笑意的「孫次郎」。
「小真能喜歡我的作品真的是太好了!」
「以後我要成為小真的專屬雕刻師…嘻嘻,聽上去很厲害呢。」
「請…不要自責…以後我就是『孫次郎』了…會一直…一直,陪着小真的…」
虎杖悠真随手将「孫次郎」放進盒子裡,轉頭看向窗外。
幾隻麻雀叽叽喳喳地從一棵梧桐樹上飛了起來,在蒼藍的天空裡化作一個個小黑點。暑氣順着一陣熱風,從窗外吹了進來,糊了虎杖悠真一臉。
“真煩。”
也不知道他指的是熱風還是其他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