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啟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街頭,孤獨的少年撐着一把破舊的傘在積水中艱難前行。随着旁白将其悲慘的身世娓娓道來,舞台的色調也愈發灰暗,舒緩悠揚的大提琴帶着憂郁色彩,滂沱的雨聲将隐隐的犬吠聲掩蓋。
背景的雨聲漸小,傳來少年的獨唱。歌聲中展現出少年對溫暖的渴求,如同深海中孤獨的鲸魚,一次次發出低頻赫茲卻得不到回應。清冷憂傷的歌曲終了,突然傳來清脆的犬吠聲。
少年循着聲音撐傘前行,在角落發現了被遺棄的幼犬。頓時舞台的布局随着幼犬的出現而改變,以破舊的紙箱為圓心逐漸擴大光亮的範圍。甚至開出了可愛的小花。
——幼犬照亮了少年的世界。
我用近于虔誠的視線欣賞着接下來少年與幼犬的互動,一人一犬搞笑的互相試探,逐漸相熟的全過程。全神貫注的我絲毫沒有意識到此時中原中也、我、中島敦,并排坐的三個人,動作達到了驚人的相似,甚至連擡頭的角度都接近一緻。遠處看上去像是三隻發光的小水獺。
雨中初遇的情節在少年與幼犬的舞蹈中完美結束,取而代之的是暖色調為主的新場景。背景為少年和幼犬簡陋而溫馨的小家,三角鐵的伴奏增添其輕快靈動,少年和幼犬帶來一段有趣的雜技表演以展現幼犬初來乍到的陌生和頑皮。接着是幼犬和少年的生活片段,幼犬跟随少年賣報,共同幫助熨衣服的女人、面包店大叔、讀報的打鐵匠、家道中落的貴族少爺解決難題,提現了少年和幼犬的機敏與默契,同時加快時間流速。
“幼犬真可愛。”轉場的間隙,我忍不住小聲嘟囔。
“它的演員簡直像人一樣。”中島敦表示贊同。
“那可是有名的動物明星。”我興緻勃勃地科普,“一個月大的時候就被抱走和少年主演培養感情了哦。”
“這豈不是,”中島敦發出一聲驚歎,給滿情緒價值,“專為這部戲而生的狗。”
轉場很快結束,第二幕的場景在大街上,少年一如既往地賣報謀生,幼犬在他周圍宛如威風凜凜的護衛。如同湖面一般平靜的生活卻被少年撿到的一枚袖扣打破——這一無心之舉為他惹來了大麻煩,那枚出自某位貴婦之手的貓眼石袖扣正是她與情夫勾結的證據。在種種勢力的權衡下,少年與袖扣一同被傭兵擄走。而在報亭外草坪中玩耍的幼犬,與擄走少年的歹徒失之交臂。
随着時間流逝,等不到少年的幼犬終于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踏上了尋找少年的道路。舞台色調再次變得沉郁,背景不斷閃爍變換,看上去如同幼犬日以繼夜地尋找少年。此處幼犬的獨角戲是全劇觀賞性最強的部分,也是技術含量最高的一幕。幼犬在奔波旅途的一切表演沒有任何人可以引導,全憑動物演員的悟性。樂隊的配樂富于變化,似乎展現了幼犬一路上經曆的挫折和孤獨,伴随着内疚與思念。幼犬的演技可謂神來一筆,靈巧精湛,它的一系列表演足以打動觀衆席的每一位。
即使是在網上看到過流傳的各種版本,此時的我也被這段轉場深深震撼。該如何形容那樣深厚的情感呢?披星戴月風雨兼程,隻為尋找當初發誓守衛的人。即使小狗的力量有限,即使前路有千萬泥濘,仍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初遇的那個雨天,得到救贖的不止是少年,更是幼犬啊。
“……這部戲劇,太厲害了。”耳畔傳來中島敦悶悶的聲音。
我轉頭看向中島敦,微紅的眼眶證明了一切。我低聲說:“它的确是專為戲劇而生的狗,但它演繹的,不止是《少年與幼犬》。”
“什麼?”
我回想起曾經翻閱過的無數資料:“在《少年與幼犬》還未問世時,這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劇團,連溫飽都無法保證,表演隻是為藝術。”
“誰也說不清劇團會在哪一刻解散,而幼犬的演員從未被劇團成員放棄,它跟随着劇團颠沛流離。直至《少年與幼犬》問世。”
昏暗的觀衆席,我看見那雙紫金眼眸緩緩流轉着亮銀。
劇團成就了幼犬,幼犬拯救了劇團。
第二幕在幼犬的彷徨之中結束,二三幕之間采用投影變換轉場。面對全劇中最關鍵的高潮部分,我連忙斂聲認真觀看。在幼犬追星趕月尋找少年的時候,少年也憑借機智才能與傭兵們周旋,小孩的力量終究敵不過陰狠的敵人,在他将要命喪刀劍之下的千鈞一發之際,神兵天降。飛來的幼犬咬斷了機關繩子,拯救了少年。少年起身,看到了打鐵匠、熨衣服侍女、面包店老闆……原來是曾經少年與幼犬幫助過的人們都聯合了起來,帶着幼犬尋蹤至此。幼犬尋回了少年,少年也與大家重逢。
第四幕作為全戲的收束部分,并沒有太大的起伏。一群人高歌着回到小鎮,共同迎接快樂的明天。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家道中落的貴族少爺想要偷回自己的貓眼石袖扣,卻在即将得逞時被幼犬一躍而起輕松吞掉了目标——有苦說不出的貴族少爺隻好灰溜溜地逃走。
結尾揭露了貓眼石袖扣的真正主人,也展現了幼犬機敏的一面。而故事就在落魄貴族少爺滑稽的逃跑姿勢中落下帷幕,留下衆人的歡快笑聲。
這個溫暖輕松的故事就此結束。全場的燈亮起,我仍然意猶未盡。這時我側目看見身旁的中原中也,他正嚴肅地看着台上謝幕的演員,似乎在思考什麼難題。
我被他如此嚴肅的表情吓到——難道中原中也,真的沒有被這個戲劇感動到哪怕半分?!
“中原……中也學長?”我輕聲提醒。
“啊。”他回過神,仍然皺着眉頭,轉頭看我。
“有什麼問題嗎?”
“我在想,”他的臉上透露出幾分擔憂,“一隻狗吞下那麼大的寶石,會出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