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今天的茶怎麼沒有送過來。”辦公室門突然被打開,身穿和服的福澤社長出現在大廳,看見招待處擠了這麼多人,出于教師血脈本能對群聚格外敏銳的他見狀皺起眉,環視一圈,最終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嗯,這是那位在月考時怨氣沖天的學生。福澤社長迅速回想起對我的印象。
“千葉同學。”他朝我颔首。我受寵若驚地起身,有些拘謹地朝他鞠躬問好。
“社長,佑木是被亂步學長帶過來的,學長想以委托的方式把佑木留在偵探社接受補習……”春野绮羅子走近一步,輕聲為社長簡略介紹了一下情況。
福澤社長沉吟一瞬。最了解亂步的人莫過于他的養父兼老師,福澤社長對江戶川亂步威嚴地說:“亂步,如果是為了資金周轉問題,你不必為此擔心。”
近一個月偵探社的資金周轉都是靠他的工資維持,為此春野绮羅子愁掉了一把頭發,不知多少次痛罵黑手黨社團和鐵公雞學生會。即使他多次表示無所謂,亂步仍為此出了很多對策,甚至主動把購入粗點心的頻率由一周七次改為一周六次。
——即使這樣做有棄車保帥的嫌疑。因為此前亂步的口腔檢查報告不容樂觀,為了他的安全着想福澤社長正在考慮斷掉他的甜食攝入途徑。
“唔,”從社長出現的那一刻就開始悄悄調整糟糕坐姿的江戶川亂步含糊地應了一聲,努力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并不全為了這個啦——不過能順便解決也不錯,不是嗎?”
福澤社長早已習慣養子不着調的說話方式。雖然他不懂江戶川亂步為何要這樣做,但亂步的動機從來不需要懷疑。也許補課委托費可以讓亂步放下心,想到這的慈祥老父親随即點點頭:“就按亂步說的辦吧。”
“委托費用定在千葉第一次報價的一半。”福澤社長一錘定音,語氣不容置喙。
社長已經發話,春野绮羅子終于放下心來,按照偵探社往常事務安排補充了一些細節,“一周……補三天吧。主要由國木田君給你補習,他有重要事務時會換人。如果有特殊情況,期末會酌情退還部分費用。”
“可以接受嗎,佑木?”
我正要點頭,想到什麼。轉頭誠懇地問國木田獨步:“國木田學長,可以嗎?”
國木田獨步緩緩閉上了雙眼,最終還是屈服于天價補習費——雖然經過社長的反向砍價已經處于合理收費區間内。他沉聲說:“我沒意見。提前告知一聲,我的補習可是很嚴厲的。”
我忙不疊地點頭。
春野绮羅子鎮定地跟着我點點頭,兩個人同時點頭的場景有點滑稽。沒有意識到這個笑點的春野绮羅子轉而交代谷崎潤一郎去開發票。說完這麼多話,她喉中有些幹渴,又神色自若地緩步走到茶幾前,抄起茶杯緩緩把空茶壺倒滿,接着單手執起茶壺,機械地把壺嘴送到嘴邊。
……這是什麼新型喝法嗎?也太不優雅了。我看到春野绮羅子微微顫抖的手,猶豫地喚她一聲:“绮羅子?”
春野绮羅子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正端着茶壺試圖對着壺嘴喝水。她撐了撐額頭,把茶壺放下,平淡又無奈地說,“抱歉,有點失态。”
到底隻是個一年生,困擾許久的資金問題一下被解決掉,還是由她輔助促成的,難免有些激動。春野绮羅子心中默默為自己解釋。
所以快忘掉這件事啊!你們這群沒有禮貌的家夥不要再用這樣充滿敬意的眼神看我了!
“绮羅子——”谷崎直美的聲音。
“怎麼了?”
谷崎直美沉默一下,還是問道:“‘第一次報價’,算不算那根手指頭?”
她說的是我比完數值後又加上的那一根手指。
春野绮羅子:“……不算。”
谷崎直美點點頭,又“哒哒哒”輕快地跑開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他們忙來忙去,有點困惑:“一根指頭而已,不都一樣。”
“沒辦法,單位太大了。你那一根指頭漏下來的數額,夠學生會嚴查三天。”春野绮羅子吐槽。
“千葉你以後買東西,先讓對方報價,千萬不要自己報,聽到了嗎?”在“不省心”妹妹谷崎直美的折騰下逐漸點滿賢妻屬性的谷崎潤一郎還是忍不住叮囑。
我懵懵地答應了。
開完發票,我輕車熟路地拿出手機付款,看着我熟稔的支付動作。其他幾人還是忍不住想我此前是被哄騙過多少次。
“說真的,你母親是怎麼放心把這麼多錢交給你保管的啊……”
“啊、還好啊。”離開東京圈已久,蓦然從别人口中聽到這種類似于嗔怪但本質接近關心的親昵話語,有點陌生的奇怪感覺。我慢半拍答道,“她并不幹涉我——而且,我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我沒有什麼燒錢的愛好,物欲也較低。也許是這些原因,導緻了我溫吞的性格?
有點别扭地回答完這個問題,而補課事宜也已敲定,見沒有其他問題,我和衆人揮揮手後背起包準備離開,轉身前,猛然發現自始至終躺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太宰治不知何時擡起了眼,正安靜地注視着我。
那視線寂靜無聲,使我有耳鳴的錯覺。直到我離開偵探社,那雙鸢色眼眸仍停留在心間,像忌憚、像評估,又仿佛隻是因為好奇心,情不自禁地被我吸引住。
“所以你現在在偵探社補課?”
食堂老位置,小銀和芥川對視一眼。
“是這樣的。”我暗暗握拳。
小銀對此表示擔憂:“那群人靠譜嗎……”
芥川龍之介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冷笑,對武裝偵探社的人表示不屑。
“靠譜啦,國木田學長很會講課。”
“偵探社的人一向會收攏人心。”芥川龍之介冷聲評價。
我觑他一眼:“包括太宰學長?”
他噤聲。
果然啊,一旦涉及到太宰的話題,芥川的木頭腦袋都會變得異常聰敏,完全不接我的話茬。
我想到之前在偵探社聽到的消息,有些得意地說——試圖引起他的注意:“說到這,芥川你的成績根本不需要太宰的認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