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
下雨。
沈溫靠在卧室飄窗前,抱着毯子試圖憑借自己毫無用處的努力産生一些褪黑素。他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差,覺很淺,剛剛GIN被組織臨時叫去救場時他就被驚醒了。
GIN的動作很輕,盡量不吵醒妻子,于是沈溫就順着他的想法裝作睡得很沉的樣子。等GIN離開,他才爬起來消磨漫漫的長夜。
他在想自己的母親。他并不常常想起母親,是唐今天的電話,勾起了大腦回憶的欲望。
那是一個相當美麗的中國女人,她的美麗中總是帶有亘久的憂郁,像是炎炎夏日也無法浸透的寒潭。
當你看到她獨自一人坐在葡萄藤下面的搖椅裡,光影遮住她一半的面孔,你就會意識到那是一種很孤獨的美豔,幾乎可以被叫做是凄美。
母親一生也沒學會家中慣常使用的意大利語,更不如說是壓根不打算學。在熱情洋溢的始終快樂的西西裡家族中,母親像是恪守着某種品德的清教徒,始終孤獨地使用漢語。
在盛滿葡萄酒的聚會裡,親戚們載歌載舞的歡樂大笑着時,沈溫印象中的母親總是一個人坐在葡萄藤架下。父親在時,她會跟在父親身後,溫和的對父親笑。
像是一個舊日的影子。
在沈溫的記憶裡,付出更濃烈的愛情的仿佛隻有父親,母親總是溫和的淺笑,站在有一些遙遠的地方,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們。
在記憶中那樣溫和的笑是很多的,當父親吟誦熱烈而贊美的情詩時,當父親在母親午睡時俯身親吻她額頭時,當父親離家許久回家給予溫熱的擁抱時,她總是這樣笑着,幼年時的沈溫從沒有從母親的口中聽到過一句表白。卻總是記得她這樣對父親的笑。
在私人的家庭聚會裡,他們便依着母親使用中文,在那種時候,母親總是會很高興。
母親給兩個兒子都取了中文的名字,都随母親姓沈。Anderson不怎麼用,倒是沈溫很喜歡這兩個含蓄的柔軟的好像在舌尖轉了一圈的漢字。每當母親喚他們的中文名,眼中好像有光在閃。
很多年以後沈溫才知道,那是母親對故國的留戀。
母親的身世被當做睡前的故事,一遍遍的講給他的兩個兒子。
父親總是熱衷于描繪他們的初見,唐說:她就那樣站在賭場的門口被幾個混混調戲,穿着東方樣式的旗袍,全身濕透,狼狽的像一隻落湯雞,但是你從她的眼睛卻能看到某些非常鋒利而華美的東西。
唐趕走了那幾個混混,在回頭看那個東方美人時,意外的撞見了美人的視線。母親當時就那樣看着他,臉上并沒有驚恐,反而帶着一絲微笑。
唐在那樣的微笑中,面紅耳赤的好像一個初入情場的毛頭小子,那是一種非常純粹的微笑,不帶有任何調情或者引誘的成分,就好像當你看到什麼美好的東西,或者撫摸小貓的後背時會露出的那種微笑。
時隔很多年,坐在孩子的床頭,唐依然為那樣的微笑沉醉着。
“…那是王子與公主故事裡的一見鐘情嗎?”有時候Anderson會這樣問。唐從不回答他,隻是帶着一種非常淺薄的微笑對他說:“……我非常愛婉玉,非常非常。”
沈婉玉是母親的名字。
非常俗套的故事,唐英雄救美,結識了神秘的住在拉斯維加斯賭場套房中的東方女人。
在相處中還未成為唐的唐對那個博學而溫婉的神秘東方女人産生了愛情,熱情的西西裡人居然在表白中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