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他看到的,當是一雙布滿了血液,怎麼洗都洗不幹淨的手。
但事實卻是,那手白皙修長,根根如玉。似乎不曾沾染半點血色,半點塵埃。
怎麼......怎麼會如此?
他的手上,明明是沾染了血色,沾上一個又一個無辜者性命的。
他隻覺得有血色從那手上湧出,無數心髒與脖頸在那手上僵硬和腐爛,令人作嘔。
不,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奮力想要将身上的魔神推開,想要将那手砍掉,想要再瞪大了雙眼,看一看他所造成的慘象與殘肢斷骸。但……
“你逃不掉,回不去的。赫萊爾。”
魔神聲音冷酷,好似從雲端上傳來。仿佛是帶着無數隻眼,又好似是帶着無數詭異紋路與字符的觸手,在祂身後展開。
牢牢纏住他的身體,拉開他的四肢,撬開他的口,入侵到他的口腔。
觸電般的戰栗傳遞他的神經,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冷意,以及黏膩的觸感。
他的皮肉在被摩挲,在被那觸手,又或是魔神的手流連。
他本當對此感到惡心與身軀僵硬,甚至是恐懼。但事實卻是……
“順從我,臣服我,信仰我。享受永恒的快慰,不好嗎?”
魔神俯身,将臉湊在了他的眼前。耳鬓厮磨,每一句言語都充滿了無邊的誘惑。
事實上他的身軀早便已經軟化和臣服。如同祭壇上,将最柔軟皮毛袒露的羔羊一般。追逐着魔神所帶給的快慰和垂憐。
但他的心神......
他隻覺得陷入到一片無邊的血色與空茫。
一切似乎沒有盡頭。
不知多久過後,他跌跌撞撞的起身。直起了身子,頭也不回地向着外界走去。
他似乎是叫魔神困鎖在臨時開辟的空間中,又或者抵在了倒塌的雙聖樹樹下。
血色的樹葉如同絲綢,在他的腳下彙集。編織成再柔軟不過雲床的模樣。
虛空裡有血紅色的輕紗與帷幔垂落,将一切阻擋。
但究竟是叫魔神壓在混雜着血水,以及那無辜生靈肢體的泥土間。還是擺放在這臨時開辟的空間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的目光并未有任何停留。
不過是以手從那血紅色的輕紗中探出,向前,再出現在那戰場之上。
悠揚的樂曲與歡樂的氣氛猶在眼前,在他的腦海中回蕩。但現實卻是,他看到的不過是鋪天蓋地的血色,以及遍地的屍首。
他漫無目的的向前,從那或是驚懼,或是不安,或是怨恨的屍體間走過。然後彎下腰,躬下身,以手探出。
似是要撫過身前屍體的額頭。
那是一個小孩,是一個精靈族的幼崽。是此前在旅館裡,送了他帶着露水鮮花的埃爾默。
他記得,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想要給他賜福的。
現而今,他似乎是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将那未盡的話語吐出。
将那未曾完成的祝福給予。
“健康,勇敢,善良,智慧。你會是一個幸福、快樂的精靈,會在愛與陽光中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