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還有前世那些曆史課本和“閑書”中對明治維新的稀薄記憶，恐怕這會兒，她連個“大綱”都草拟不出來。

“東瀛人走過的路，就是新羅接下來要走的路。”沈夜北道：“這個國家将變成我的試驗場——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朝鮮半島更适合做這種大規模社會實驗的地方了。”

秦兵擡頭望向他。這一刻的沈夜北，眼中是有光的。

一種明亮到可怕的……寒光。

“你會東瀛話嗎？”将情緒盡數抽離之後，他轉頭問秦兵。秦兵立刻心領神會：“沒系統學過，平假名還有點稀薄的印象。”

“我教你。”沈夜北斬釘截鐵道，同時回望向她。秦兵立刻心領神會，鄭重道：“多謝公子。”

沈夜北彎了彎眼角：“不必謝我，我這麼做是因為你足夠有才華。将來或許，你還會成為我最得力的助手。”

秦兵腼腆一笑，心中卻并無激動，隻有恐懼。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和她平靜的表情完全不同：“公子，我隻是一介女流，并不在意功名。我……隻想陪在公子身邊，就夠了。”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沈夜北對情感這種東西或許遲鈍，但這不代表他絲毫不敏感——秦兵從他臉上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失望，然而他很照顧她面子的沒有說出來。

他，或許已經猜到了。

“我也有樣東西，想請你參詳。”難捱的沉默過後，沈夜北從裡懷掏出一張畫紙，遞到她面前。畫紙上還帶着他的體溫，然而秦兵此刻心中因為之前的恐懼而沒有半點旖旎之念，隻是定睛看去：

那是一套彩色西式軍服的設計草圖。雖是彩色，可軍裝整體上是綠色的，并且能看出一點灰色的底子。軍裝形制是模仿西洋軍服那種通用的窄袖窄腿，領口也窄，銳利的線條遍布周身，幹淨利落中透着一種凜冽的肅殺之氣。搭配着的軍帽也是西式軍隊常見的大檐帽，但形狀更為舒展、尺寸也稍大些，呈上寬下窄之勢，頗為美觀。

這顯然是一套軍官級别的服飾，普通士兵的服裝絕不會是這樣的。秦兵發自内心地贊歎道：“真美。公子居然連繪畫都如此擅長？”

“以前和古德裡安神父學過一點，生疏了。”對于美術這種“奇技淫巧”，沈夜北向來毫無興趣，但這不等于他就不會涉獵——事實證明，美麗的東西總能給人類這種生物帶來心理上的積極暗示：“你有什麼建議麼？”

秦兵也是個沒學過美術的，但她自認審美還算可以：“公子，是打算把所有級别的軍裝都定為一種顔色嗎？”

“……”沈夜北遲疑了下，才道：“形制上當然不同，但顔色還需要區分麼？”

“軍隊是個必須講究等級的地方。”秦兵道：“軍裝要帥，這是肯定的，但低級軍裝不能和高級将官的服裝類似，否則會讓底層士兵失去對長官的尊重、失去往上爬的一小部分動力……”

她夾雜着私心地說了下去：“綠色雖然莊重，但不夠美觀。公子可否考慮一下黑色？”

沈夜北沉吟半晌。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黑色，但黑色是皇室才能用的顔色——至少現在，他還不想讓自己在這種愚蠢的細節上犯下“僭越”的政治錯誤：“灰藍色吧，可以再深一點。”

秦兵略略想象了一下他身着這套深灰藍色制服的模樣，又看了看他的人。沈夜北身材高大，四肢修長，發色比普通楚人稍淺，膚色則是白人似的雪白，如寶石一般幽深的灰綠色大眼睛——

那樣的他，一定很美。

“是。”定了定神，她又道：“隻是現在國内雖然也在建立新軍，卻沒有公子您這般快速推進。為盡可能減少非議起見，這套軍服……是不是還應加一些楚國文化中特有的元素。”

沈夜北感興趣地看着她，等她說下去。

“比如……”她緩緩道：“雲紋。（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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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佛郎機：明代對葡萄牙、西班牙的混稱，此處為化用。

注2：佥事：按明代軍制，指揮佥事比千戶高一級，僅次于指揮使，乃正四品武官。此處為化用，且在本文中佥事也有督軍“參謀”（相當于軍師）的作用。

注3：雲紋：不同深淺層次過渡自然的花紋，是古中國象征吉祥的圖案。此處為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