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芸今天是小夜班,淩晨1點和同事完成交班後開車回家。
客廳亮着一盞夜燈,星見月正抱着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寫文檔,巧克力趴在她身邊。
陪伴了母女倆十多年的狗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這段時間,家裡被一種無形的潮濕感籠罩着,笑容都有些牽強。
“又失眠了?”馮芸把包挂在玄關的衣架上。
淩晨室外氣溫低,手凍得冰涼,她哈了幾口熱氣,把手搓熱了蹲下去才摸狗,拿着巧克力最喜歡的玩具逗逗它。
“嗯,睡不着,”星見月遞給馮芸一杯熱牛奶,她摘下眼鏡,揉揉酸澀的眼睛,“媽,我今天能跟你睡嗎?”
馮芸笑笑,“快去躺下,我洗個澡就來。”
星見月笑着放下電腦,進了主卧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擺在書桌上的結婚照。
幾年前從昌宜搬到安淮,那些不方便攜帶、沉重、麻煩、到了新地方可以重新再買的身外之物,全都留在了昌宜的老房子裡,除了必需物品,馮芸打包好的行李裡一份不落的隻有她和星建華的舊照片。
馮芸有潔癖,房間裡什麼時候都特别整齊幹淨。
書桌上的紙筆都放在固定的位置,茶杯旁邊的一個紙團就顯得格格不入。
星見月随手拿起,準備丢進垃圾桶之前,發現紙團裡有個信封。
她把紙團攤開,信封上什麼都沒寫,也沒有郵票,另一張紙上寫着一行字:最近過得好嗎?
奇怪。
“2點了,明天還要上班,”馮芸推門進來,“快,上床躺着,睡不着也不能熬着,閉目就養神。”
星見月應了一聲,随口問:“這個信封是哪兒來的?”
馮芸說:“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下午我訂了束花,這個信封在花裡,扔了吧。”
星見月把紙捏成團,丢進垃圾桶。
被子有股好聞的味道,很淡很淡,令人安心,星見月鑽進被窩,把手機調到靜音模式,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到了2月10日。
等馮芸洗完澡回來,星見月故作輕松地說:“最近可能要下雪,天氣不好,霧霾重,路況也差,你出門别開車了,坐地鐵通勤挺方便的。”
“早上看不清路,我也不敢開,”馮芸關了燈,“明天我休息,去超市買一些年貨,想吃什麼?”
“……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餡包子。”
“又是包子,這孩子怎麼就吃不膩呢。我女兒真是好養活啊,明天就給你包。”
星見月抱住馮芸撒嬌:“謝謝親愛的媽媽,餐廳大廚都沒有你做的好吃,我再吃多少年都不會膩。”
即使聽着母親淺淺的呼吸聲,她睡得也不安穩。
大腦裡不停地閃現出各種零碎的片段,拼湊不出完整的事件,跟走馬燈似的,迷迷糊糊,她分不清是在夢還是現實。
早上八點,鬧鐘響起,入目是暖色調的卧室。
她依然在2023年。
打開房門,她就聞到了飯香味,馮芸煮了兩碗清湯面,加了生菜,上面還蓋了一個金燦燦的煎蛋。
馮芸在廚房忙活早餐,星見月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鬧鐘響的時候才驚醒。
以前,也是這樣。
星見月在互聯網公司上班,實習期壓力大得天天都睡不好,轉正後加班也是家常便飯,從她進公司那天起,馮芸隻要在家就會陪她吃早飯,即使是大夜班,也會在交班後第一時間趕回來。
媽媽的愛都在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中,潤物細無聲。
星建華在執行任務途中犧牲的時候還那麼年輕,留下新婚不久的妻子孤零零地在這世上,幸好還有個女兒,女兒平安出生,健康長大,即使英雄的照片逐漸褪色,慢慢被遺忘,愛人也會為他在黑白色的世界裡一筆一筆地畫上色彩,證明他存在過,閃耀過。
善良的人不應該再次被命運捉弄。
星見月不知道自己強行改變某個微小的“變數”是否會導緻蝴蝶效應,她隻想讓媽媽活着。
也許隻要馮芸在事故當天不開車出門,就不會發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