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理所當然道：“就是夏夏啊！”

王宥川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蠢。

正想着，夏錦時和陳亦庭已來到了近前，二人往沒關的店門裡看了一眼，空無一人，就來到馬車前問：“錢淺，是你嗎？”

王宥川正想攔住錢淺不讓她出聲，可她已經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回應：“是我。”

王宥川隻得湊到錢淺旁邊，強顔歡笑跟二人打招呼，“嗨……真巧啊……”

陳亦庭連忙行禮：“見過雲王殿下。”

夏錦時見雲王心虛的樣子有些狐疑，“你們，幹嘛呢？”

錢淺看了一眼王宥川，說：“王爺好奇你倆為何還不對彼此表明心意？”

幾人齊齊愣了。

無辜被卷進來的夏錦時和陳亦庭突然就被别人挑破了窗戶紙，互看對方一眼，彼此都紅了臉，又覺得莫名其妙。

王宥川臉紅地無地自容，一把捂住錢淺的嘴，對二人強行解釋：“我，不是，我沒……你們不，不用，表明。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戚河早就尴尬得不行了，聽到這兒立即驅馬跑了，留下二人在原地茫然無措。

夏錦時看向陳亦庭，陳亦庭在對上她目光的一瞬，倉皇地低下頭，把傘往她懷裡一塞就跑進了鋪子。

夏錦時緊走兩步也進了鋪子，喊他：“喂，你喜歡我嗎？”

話都被外人說出來了，再遮遮掩掩就沒意思了。陳亦庭咬咬嘴唇，鼓足勇氣說：“是！我傾慕你已久，期盼可與你攜手共赴白頭。”

夏錦時見他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模樣，心裡有些感動，但想到了自己的經曆，還是正色對他說道：“我已非童女”。

“啊？”陳亦庭正鼓足勇氣等她回答，沒想到她突然說這個，一時沒反應過來。

“介意的話就算了！”

夏錦時轉身就往外走，手卻被陳亦庭拉住。

他搶過夏錦時的傘，慌亂解釋道：“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我願意！不，我的意思是，我軟弱怯懦，若姑娘不嫌棄，在下高興還來不及，豈有介意之理。”

夏錦時轉身盯着他的眼睛，“你說的都是真的？”

陳亦庭認真地點頭，無比鄭重地說：“你性情直率，武功高強，自你救我那日起，我便對你情根深種。我自知配不上你，隻要你不嫌棄，我願攜全部家當嫁與你，幫你掌家、打理雜事，再為你娶個更合心意的夫君……”

夏錦時鼻子一酸，“笨蛋……”然後直接吻了上去。

陳亦庭身體僵直，手中的傘也跌落在地。

店門被重重踹關上，也不顧傘在細雨中滾動。

雨中隐約傳來陳亦庭驚惶地聲音，“錦晤……不可……”

“叫姐姐！”

“我……貞操……想等成親之日……”

“老娘現在就要！”

“不可……”

*

雲王被錢淺強行扣了個捅破人家窗戶紙的“罪魁禍首”帽子，倉皇之下帶錢淺逃離現場，錯過了這出精彩大戲。

但在随後幾日的日常點滴中，全家人都發現了，夏錦時成日滿面含春，說話也變得溫溫柔柔的，很少再暴躁了。

陳亦庭更是一副小媳婦模樣，連夾個菜都要看向夏錦時，而夏錦時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該不該放在她的碗裡。

裕王知道綿綿愛吃，每日都會變着花樣帶各種食材來，幫吳嬸省去了采買這項工作。

一邊是陳亦庭不停給夏錦時夾菜，另一邊裕王扒好的蝦都要喂到錢綿綿嘴裡。錢淺被兩對熱戀中的小情侶夾在中間，天天被欺負得吃不下飯。

經常她伸筷子去夾菜卻被裕王擋住，大有綿綿喜歡吃的菜，就得綿綿吃剩了别人才能吃的架勢。雖然綿綿會把裕王給她夾的菜、扒好的蝦再夾到錢淺碗裡，可錢淺實在不想看裕王那怨念十足的眼神，于是開始找借口不回家吃了。

不用被那兩對小情侶掰開嘴硬塞狗糧，錢淺心裡痛快多了，坐在酒樓的角落裡，等着她點的菜。

宋十安已經不讓孫烨再跟蹤錢淺了，可李為現在負責協理京都治安，總會去幫他留意錢淺的行蹤。

反正他也沒說不準，李為便默認他是同意的了。

李為拉着宋十安悄聲說：“我碰着兩回了，錢姑娘都是自己一個人去酒樓吃飯。反正您也得吃飯，就順便一塊兒呗？”

宋十安被推進店裡，一眼便找到了坐在角落的錢淺，鼓足勇氣湊了過去。

“您的元寶肉來喽！”小二笑着吆喝，給錢淺端上菜。

錢淺剛要說謝謝，就看到站在小二身後的宋十安了，有點愣。

宋十安笑得有點不自然，溫和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讨好：“真巧啊……介意一起嗎？”

錢淺不想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伸手示意道：“宋侯請坐。”

錢淺要了兩個菜，宋十安又加了個冬瓜丸子湯，加了碗米飯。

宋十安實在太引人注目，錢淺感覺周遭的目光都在往他們這瞟，一頓飯吃的如坐針氈，連濃油赤醬的紅燒元寶肉也變得索然無味。

她快速巴拉完飯，剛準備找借口告辭，宋十安又盛了一碗冬瓜丸子湯送到她手邊，“天冷了，喝碗湯暖和。”

錢淺隻得把湯喝了，才道：“我吃好了。家中還有事，不便陪你了，你慢用。”

宋十安卻說：“我也吃好了。順路同行一段，不介意吧？”

錢淺說不出“介意”二字，便隻得搶先一步把飯錢結了，二人一同走出酒樓。

走了一段，錢淺一直沒吭聲。

宋十安躊躇地問：“淺淺，我們，還能做朋友吧？”

見錢淺看過來，他又連忙補充道：“就像，就像你與姚姑娘她們一樣。京都城人際關系龐大複雜，我，或許偶爾能幫上你一些忙……”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好像看低了錢淺似的，急忙又道：“我沒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自強獨立，也有能力自己解決問題。我就是想着，既然你交了姚姑娘、徐王妃、雲王、塵毅郡王他們那麼多朋友，那是否，多我一個，也不算太為難……”

他似乎有些懊惱，錢淺卻并未在意，反問道：“你真的，隻是想跟我做朋友嗎？”

宋十安遲疑了一下，誠實地說：“我的确還沒能放下過去。但是你放心，我已經知曉了你的意思，自然不會再強求，讓你感覺為難的。”

他停下腳步，保證似的強調道：“淺淺，我能把握好分寸的。”

錢淺沒猶豫着，還是沒敢答應。

她很想告訴他，她并不是怕他把握不好分寸，而是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

宋十安有些焦急：“你我相識一場，我真的很珍惜與你相識的日子。就隻是朋友，說說彼此不願對别人提起的事、聊聊不願跟别人說的話。我知道你不缺朋友，但是我很缺。至少我眼盲輕生的事，我就沒有别人可以說，隻有你。”

他都這麼說了，錢淺隻得說：“那好吧！”

宋十安終于松了口氣，邁開長腿跟上她的腳步，“那，你能不能像叫姚姑娘菁菁一樣，還是喚我十安？”

錢淺拒絕：“你現在身份尊貴，怎能那樣随意？别人會說閑話的。”

宋十安很堅持：“徐王妃可是王妃，身份不比我低，你不是一樣喚她名字麼？”

錢淺解釋道：“芷蘭不一樣。王妃是因昌王的爵位才會有的身份，是附屬。她在我面前就是她自己，不是昌王仲妃，所以我才叫她的名字。你看，雲王的身份是他自己的，我從不叫他的名字，都是稱呼王爺的。”

宋十安提醒道：“可是你也直呼塵毅郡王的名字。”

“那是因為他跟我認識的時候還沒封郡王……”錢淺說半截，就發現這個邏輯有漏洞。

宋十安果然抓住這個漏洞，抿唇朝她歪了下頭：“我與你相識之際，也并未封侯。”

錢淺敗了，“好吧，宋十安。”

見宋十安還要再說，錢淺直接把他的話堵了回去：“诶，你不要得寸進尺哦！我叫沈望塵也是連名帶姓的。”

宋十安聳了下肩，“好吧！就依你。”

二人走了幾步，宋十安問：“你到京都城之後，就開始幫雲王著書了麼？”

錢淺道：“沒，原本還是寫話本的。京都城茶館說書人比書肆給的價格要高，這點跟青州不大一樣。說書人說天子腳下，人們對權謀話本更感興趣，我就寫了一本，還挺受歡迎的，賣了不少錢。”

宋十安問：“是《五子奪嫡》那本？”

錢淺點了下頭，“嗯。後來沈望塵找到我，說雲王欣賞我的文筆，想請我去著書立傳。我原本想拒絕的，因為雲王的名聲不大好嘛，就覺得他一個纨绔子弟，有何傳可立？可沈望塵開出的條件太具誘惑，我也就顧不得什麼文人風骨了。”

宋十安有些揪心，“能告訴我，你答應他什麼條件了麼？”

錢淺見他表情凝重，笑着安撫道：“你不要多想。他就是要我給雲王著書，兩年為期，他給我一套宅院做酬勞。你也知道，京都的宅院太貴了，何況他還願意先把宅子過給我，我實在沒有理由拒絕。”

宋十安有些不敢相信：“就隻是這個條件？”

錢淺道：“嗯。我提了要求，不卑躬屈膝伺候人，不以色侍人，也不會為他做别的事兒。他答應了，我也就答應了。”

宋十安眉間緊皺，“我本不該說這話，但還是想提醒你一句，沈望塵這個人，并不簡單。”

錢淺說：“我知道，他自是有所圖的。他跟雲王關系好了之後，就跟卓家有了生意往來，那套宅子的錢早就賺回去了。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我跟他之間的交易就這麼簡單，我也不欠他什麼。到今年臘月末，兩年之期就到了，之後的交往就全憑心意了。”

宋十安這才稍稍安心，“那還好。你交的這幾個朋友都挺好的，對你也夠真摯。雲王雖脾氣大，人卻簡單直率，對你也足夠有耐心。”

錢淺點點頭。

她本無意相交，可這幾個朋友對她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