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歌認輸,暫時閉上了嘴。
顔霜當然知道,他不是這般聒噪性子的人,這般調笑,多也是為了減輕她心中的不安與煩悶。他向來如此,性子并不那麼尖銳,于和風細雨中無聲地為人考慮。大抵如此,當初才沒有選擇成為聖子,而是當個散漫的自由人。
可惜,他最後還是入了堂,甚至是主殺伐的碧血堂做了堂主。其間緣由,那夜他并不願多說,顯然還是藏着些故事的。
消不了片刻,竹歌開始絮叨了起來。既然顔霜并不想理會于他,他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比如說,青烨已經會見了李錦钰,就貿易一事達成了友好協商,渝東将成為聖臨宗與鴻元商會共榮的新城。
此外,李錦钰還私下裡托宗門詢問,可有蘇璃顔霜二人消息?若是尋得,他願以個人名義在這場貿易中加點碼。
顔霜聞言,不禁又對此人高看了幾分,往後再見,倒是可以準備幾分謝禮。
再比如,回返宗門這一路,或許會見到舊友,時下境遇不同,莫要太過訝異。
阿裳劍法超卓,已是劍閣少主,就是人還是長不大的模樣,少了些威勢。
小柳子當前在四海總堂任職,模樣成熟了許多,與阿裳結為伴侶之後性子也沉穩了些。對,沒錯,阿裳算是把這小子拿下了,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阿染謀職碧血堂,時下在無盡海域那邊的分舵任舵主。原因你大抵也清楚,他還是對魚仙子念念不忘,隻是魚仙子并不假以顔色。
玄境被忽悠進了赤練堂,不過這也算是一個好的去處,他性子忠厚老實些,衛道這種正義之事的确适合他。
至于烏葉……
烏葉怎麼了?
烏葉就在眼前看着你。
聖臨宗,眺雲峰,拾級而登階梯上。
竹歌與顔霜正在往上行,而面前那玄衣如墨的冷厲女子正往下踏。隻是,現而她頓住了腳步,冷面也染上了微的訝異,下一刻,便轉變成了幾許笑意。
“歡迎回家。”她笑着說道。
“烏葉,好久不見。”顔霜亦是回以暖意融融的笑,看着這比記憶裡更加冰冷疏離的女子露出笑意,她心中又何嘗不是感慨萬千?
隻是,自己這精緻的僞裝,對于舊友們而言倒是起不了分毫作用,一個一個的都是一眼識破,也太沒意思了些。
白日輝光,映照在重逢的舊友身上,染出了金色的光彩。
寒暄良久,又仿佛是隻是過了片刻,烏葉還是離開了。
時日的她,方接任往生堂堂主,事務繁多。此行下山,還是去尋青烨殿下商議要事——她并不直接在宗内傳送離開,倒還是存了幾分對門規的恪守。
于是,烏葉離去,竹歌與顔霜繼續拾級而上。
烏葉并沒有太大變化,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格。硬要說的話,隻是更冷更嚴肅了些,隻不過對于舊友,她還是表現得溫意許多,對于顔霜的擁抱,也并未有過抗拒。
——到了這裡,竹歌倒是誇張地說了句為何阿絨見面不抱抱我。然後,這句話以顔霜無表情的神色結束。
烏葉倒是直言她可變太多了。容貌暫且不提,性格方面,不應像我。她還是更喜歡從前那般恣意無羁的阿絨,那般自由,那般無拘無束,如那展翅雛鷹,無所畏懼。
顔霜便道,長大了,便都不一樣了。奏,或許的确是死在惡魔 島了吧。
踏過鐵索橋,走過崖邊長廊,來到廣場傳送陣。哪怕過了二百餘年,這裡也沒有太多改變,或許建築、景觀與陣法都經曆過無數次的修繕,但保持着這源自不知多久之前的古舊風格,也是聖臨宗長久年歲的證明。
來到了此處,竹歌才說,下一步,便由你自己走了。
顔霜當然知道他是何意,接下來,就該去面見宗主了,面見她的師父,面見她的娘親。
要說心底如表情一般安定,那是不可能的。二百多年歲的過往在心間流過,一晃便到了久遠的從前,牙牙學語的小毛孩兒,學會的第一個詞就是“阿娘”。
她最終還是踏進了傳送陣,去到宗門一方中轉點,再徒步抵達殷乾峰的山門前。試探着往上走一步,四方如常。
原來,哪怕過了二百餘年,她依然有着自由出入宗主殿堂的權限。
然後,一步一步上行,路過那古樸甚至顯得老舊的大殿,途徑竹林中的木屋,最後抵達山崖邊上的涼亭。
崖邊的風呼呼作響,亭中,唯有一黑金長裙的華貴女子背對着她伫立。
她跪下,叩首,嗓音微顫:
“不肖弟子,叩見宗主。”
……
(第二卷,奏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