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造了假的嶺峽關地圖,讓父親身陷危機;一張北上行軍圖,斷了援軍的去路。
區區幾張通敵的薄紙,就要了一位一生護國的大将軍的命。
但顧驕有一事不明,為何定國公如此急切地想要父親的命,他難道不知道,如果北國趁機大舉進攻,輕易就能打到京都嗎?
事實亦是如此,北國大将赤溪趁亂想要拿下嶺峽關隘,此乃中原山脈險關。此關一破,入京之路便是平原,北國擁有最好的馬種,當然也擁有最兇猛的騎兵。騎兵入平原,拿下京都不過數天時間。
而這一戰,便是顧驕的武師傅,老王爺的左前鋒王骁勝站出來,領着大部隊,扛到援軍到達,才得以保住。
此戰之後的左前鋒卻當了“逃兵”,成了一名鐵匠,留在了顧驕身邊。
不願受封,不願入朝。
從前顧驕隻當師傅傷了心,但現在想來,師傅藏着的秘密,怕是比想象中的要多。
“來人。”
沈清推門入殿。
“屬下在。”
“備車,去永安街。”
顧驕将三張圖揣進懷中,他要當面問一問,當年的嶺峽關,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是與上次一樣,顧驕二人從芸香閣穿出,去了後巷的鋪子。
王骁勝光着膀子有些詫異,顯然沒有料到顧驕這時候的到來。
他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拎過帕子擦掉了頭上的汗。
天氣炎熱,屋子裡因鑄鐵又燃着火爐,悶熱得不行。可顧驕的神情卻似冰雪,王骁勝也不禁嚴肅了起來。
還是顧驕先開口,這次并未背着沈清。
“師傅,我有一物想讓您看看。”
他把容陌送來的圖紙遞到王骁勝手中,又緊緊攥住對方的手腕。
“還請師傅幫忙答疑解惑。”
王骁勝隐隐覺着不安,蹙眉打開了手中的圖紙,一張張熟悉的地圖展現,勾起了他不堪的記憶,呼吸驟促
布防圖是他與老将軍一同定下,每一條路都經過深思熟慮。兵部送來的嶺峽關地勢圖他們也反複研究,确保北國敵軍,有來無回。
但那夜,恰好輪到王骁勝守夜,隐隐看見遠處有火光,暗叫不好,立刻讓巡防營通知所有兵士戒備。
按理說,他們布下的防軍不會有問題,但好似都被對方看穿,源源不斷的敵軍殺入。
王骁勝先行去往老王爺的大帳,商量對策。
王爺一聽,就察覺不對,拿出地勢圖仔細研究,大呼一口濁氣。
“這是假的。準确來說,是不全。赤溪的人,基本都是從這幾個缺口打進來的。”
王爺經驗豐富,洞悉自然極快,立刻調了後備的兵補上了缺口,依照對敵方的判斷,重新布了防守。
軍隊傷亡慘重,卻沒到輸得一敗塗地的地步。
“但就在我們和赤溪打得有來有往的時候,又沖出來一隊人。穿着北國軍的服飾,直勾勾地沖着中心營帳而來,或者說,就是為了殺王爺。”
顧驕眼中含淚,卻帶着極大的不相信。
“可父親武藝高強,連江湖門派中的頂尖高手,也敵不過,怎會被一隊北國軍……”
王骁勝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北國軍。”
“他們大約隻有十一二人,卻個個身手矯健,每個人的招式都不盡相同,卻招招緻命。每一招一勢,都是仔細研究過的,克制着王爺的身手。”
顧驕顧不得禮數,張口就問。
“但父親也不會如此不堪一擊,他為什麼不跑!”
王骁勝看着顧驕的雙眼,有些艱難地開口。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王爺,自然來去自如,但……但……”
“但什麼?”
“但王爺身邊出了叛徒……萬增趁着王爺不備,用針取了軟筋散兌成的濃汁,紮在了王爺的後背。”
萬增就是與王骁勝同職的右前鋒,與老王爺有着征戰沙場多年的情誼。戰場上托付後背的兄弟,又怎會輕易懷疑對方叛變,這才中了計。
顧驕沒忍住,淚水沿着臉龐滑落。
王骁勝像是找到了多年前的宣洩口,抓住顧驕的袖子,直直地往地上跪去。
“是我,是我對不起王爺,我和萬增同吃同住,卻從未發現他有二心,是我害了王爺啊……是我。”
顧驕把師傅扶起來,出聲安慰道。
“不怪你……不怪你師傅,不要自責。誰能料到他會叛變呢?要怪就怪策劃這一切的人,我定會将他揪出來,為父親報仇。”
失聲痛哭,這才讓壓抑在王骁勝心中多年的痛苦找到了一絲出口。
噩夢傷人,他從不敢回憶那夜的血海,如今再勾起記憶,又像是找到了新的東西,他和王爺與那十多個人打鬥的一招一式在腦中閃過。
那些人帶有目的,直取王爺性命。刺中王爺要害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這才讓王骁勝僥幸活了下來。
“他們是朝中皇親國戚的人。”
王骁勝堅定道,他看向顧驕的後方,壓低了聲音。
“他們更像是來暗殺,武功招式皆是暗衛的做派。他們那夜的目标和萬增一緻,隻有一個,就是要殺王爺。”
背後一直聽着的沈清一驚,冷汗瞬間落下。
“沈清他們這一批暗衛,那時不過幾歲。”
顧驕解釋道。
王骁勝點頭。
“這我自然知道。”
“我隻是想說,能養一批這樣的人,身份地位定然很高。連你身邊五個暗衛都是皇帝親自賜下,那人的身份定當不低于你。”
他繼續說。
“順着這個方向找,定然有線索。”
顧驕心中閃過定國公的臉,殺氣不加掩飾。
顧驕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臨走之前,師傅又叫住了他。
“這些我本不願告知你,但如今你知道了一部分,我沒道理攔着你不讓你查。”
“但顧驕,你記住,王爺與王妃,一定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雙眼。”
“你要過得平安、健康,勝過一切。”
顧驕看着眼前師傅的臉,想到了他年輕時候的模樣。
背着老王爺帶他上山捉鳥、下河撈魚,教武時告訴他這萬裡河山,就是靠他們武将手中的一杆槍、一把弓,一寸一寸守下來的,那時是何等意氣風發,想着建功立業。
如今容顔已老,眼中光芒不再。執刀沙場禦外敵,為朝征戰,而這朝中人卻隻想着,如何與外敵一起要了他們的命。
左前鋒失了大将軍,卻仍不忘關隘之下的百姓。倘若他心灰意冷直徑離去。第二日,這嶺峽關便會屍橫遍野。最終他還是揚起大刀,不為朝堂,不計仇恨,護了一方百姓最後一次。
此後天地間,再無王骁勝,隻有京中一名看護徒兒的打鐵匠。
顧驕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兒時不痛快就愛跑馬,如今成年亦是。
他拉着沈清一同去往幼時之地,隻有草場迎面的風、駿馬的迅捷能讓他暫時忘卻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