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
侍衛把木桶搬進去,燒好的藥水倒入桶中,霧氣彌漫了整間屋子,呼吸中都帶着清苦之感。
沈清端坐在木闆凳上,暗四卷着行醫袋立于身後。
暗四和沈清是同一批選入暗衛營,比前面幾位都要晚上數月。因此,他倆關系也更親密些。
暗四是看着沈清在營裡吃的那些苦,受得罪,他不知沈清身上的罰和刑為什麼總是比旁人來的多來的重,營裡的掌事們也總是提醒要離着這厮遠些,以免受到牽連。
但因暗四是醫者,功夫總比别人弱些,同伴相殘時,沈清卻總将他護在身後。
他并非忘恩負義之人。
雖更年長,卻一直被弟弟護着。他也隻能在沈清受傷時暗中幫他療傷。
暗衛向來需要的是時間,隻要還活着,就要時刻護好主子。
因此,受傷也總是用着營裡快速修複的藥丸,能迅速止痛,依靠身體自行恢複。
常年服用,傷病累積,大多活不過三十歲。
暗四不忍看到小五受這種罪。
但驅之内力以行針,醫家秘術也,掌事叮囑過非緊急情況不可用之。
怎可輕易暴露于人前,還用于一個暗衛身上。
這才有了他背着王爺偷偷過來幫沈清行針。
“上衣脫了,後背露出來。”
沈清聞言,褪去衣衫,露出一身鞭痕。
暗四看着眼前人背上鞭痕交錯,不禁皺眉,不知從何下手。
沈清回頭,安撫似的拍拍暗四的手背。
“四哥,來吧,不疼的。”
暗四也知,瑤春的噬心之痛恐是比傷上行針來的更疼,但心中仍舊忍不住憐惜。
他将布袋鋪開,長短不一的針泛着冷冷的幽光。
他将細針取出,尖頭置于燭火上烤炙,待微微透紅,點置穴位,輕輕撚轉刺入,氣血随之上湧。
很快,沈清額頭開始滲出冷汗,心口處的銀針泛黑,他揪着衣下擺,身體抑不住的發抖。
待一口黑血從沈清口中噴出,暗四才使力收了針。
“都脫了吧,進去泡着,一個時辰足矣。”
沈清此時臉色蒼白,虛力地點點頭。
雙手置于褲腰,正準備脫下。
一陣涼風襲過,二人回頭,發現殿門被打開。
王爺竟站在門口,滿臉郁色。
“屬下見過主子。”
暗四和沈清急忙跪下。
沈清懊惱,果然尋常湯藥會減弱五感,主子進來了身為暗衛居然毫無察覺。
暗四心裡想到的卻不是這個。
他望着顧驕冰冷陰沉的神色,以為是驅針術的暴露,引得主子震怒。
他以頭叩地,連忙告罪。
“主子恕罪,都是屬下看小五傷勢過重,才出此下策。”
“小五對此術并不知情。”
“求主上......”
“看在小五重傷的份上,饒過他。”
“屬下願一人承責。”
沈清聞言,也知四哥可能犯了大忌。
不顧剛剛結痂的傷口,急忙請罪。
顧驕這才意識到,二人可能有些誤解。
自書房出來,顧驕踏着夕陽的餘晖。
查清楚了重生以來的第一道難題,心情大好,陽光好似都照進了心裡,暖洋洋的。
他回到寝殿,想要見一見沈清,卻發現空無一人。
顧驕想起,暗四說過小五每日需要泡上一個時辰的藥浴。
于是乎,疾步邁向偏殿。
其實在暗四運功行針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殿外。
顧驕本就是武将出身,身手并不弱,要想讓施針的暗四和重傷的沈清發現不了,這并不難。
本想看到沈清乖乖泡藥浴就離開。
但在看到暗四還在房内,沈清卻毫不避諱要褪去裹褲的時候。
堂堂王爺,居然沒忍住,闖了進去。
顧驕伸手,把還沒磕下去的沈清拉住。
“起來。”
顧驕看着無動于衷的二人,輕歎一口氣。
“沒責怪你們。”
他看着暗四。
“本王說了,讓你好好治他。”
“你做的很好。”
顧驕将身上的披風解下,把沈清全身罩住。
“地涼,起來回話。”
“是。”
二人起身,暗四退至顧驕對側,沈清也想跟着挪過去,卻被顧驕拉住了披風帶子,往前一帶。
暗四很懂事地埋下了頭。
“屬下......"
蚊子小的聲音傳來,還沒說完,被顧驕一瞪,沈清閉嘴了。
顧驕這才詢問。
“怎麼突然行針?”
暗四不是不懂分寸之人,若非事出緊急,定不會犯如此忌諱。
暗四抱拳回禀。
“回主子,藥浴和小五晨間所食湯藥是相輔相成的。”
“能緩解瑤春之毒,亦能加速背上傷口恢複。”
顧驕點頭,示意說下去。
“但湯藥起效後,剛才發現,不知為何,小五氣血逆流,隐隐有紊亂之勢。”
“不加制止,則易經脈逆行而亡。”
“這才施以驅針之術。”
暗四一口氣道完,顧驕不語,摸不清主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屬下自知此術不應随意使用。”
“但......但小五是營裡一起出來的兄弟,屬下實在不忍......”
顧驕壓下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
“你做的對,人命關天”
“更何況是陪本王出生入死的你們。”
自上一世最後一役後,顧驕再也不會懷疑暗衛首領五人的忠心。
就算是皇帝送來的暗衛營,至少在他身邊,從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忠之心。
沈清和暗四皆擡頭,眼裡的欣喜不加掩飾。
自從到了王爺身邊,他們皆知這少年将軍獨自一人撐起王府,定不會輕易交付信任。
事實證明,這麼多年,顧驕一直都是吩咐做事,連近身護衛的小五,也鮮少有和王爺說活的機會,又何曾聽見過這般言語。
但顧驕未曾想到這麼多,現如今他隻關心沈清身子是否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