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丹青道:“太麻煩了,可有别的好法子?”
古月搖頭,啃了一口手中的果子,道:“沒有。”
瞧見他手中的果子,賀丹青一喜,道:“我知道。”
随即,便見他跑到本體之下,敲了敲自己樹上結得果子,招呼古月過來,道:“要做什麼,你對着他說。”
古月道:“你自己都記不住,你的果子便記得住了?這果子還能成精麼?”
賀丹青便對着果子道:“果子你記好,這件事很重要。”說完,等了一會,手指點了點果子,果子便發出和賀丹青一樣的聲音:“果子你記好,這件事很重要。”
古月眼前一亮,道:“小賀,當真叫你想到好法子了。”
将成親要做的全部事記住,接下來,賀丹青決定先建房子,要建一個和那日所見一樣大的城,想了想,打算在自己本體下搭建一座小屋子試試看,山間動物皆來幫忙,七手八腳,從林間撿來樹枝、闊葉,堆放在一處,日近黃昏,賀丹青小心翼翼放下最後一片葉子,大喊一聲:“後退。”
無數身影齊齊後退,全部眼睛緊盯着眼前這座不過方寸大,依着賀丹青本體勉強搭建、各展奇技、綜合了無數動物巢穴搭建地像是凡人房子的房子,屏息凝神,過了一會,屋子沒倒,賀丹青大喜:“搭好了!搭好了!”
所有動物歡呼雀躍,和那日城中頗為相似,賀丹青極是高興,轉身要去拉來古月看,便聽一隻小妖怪喊道:“進去瞧瞧。”
隻覺得身邊的小妖怪湧上前,都往那屋子裡湧去,賀丹青預感不好,大喊道:“快出來!”
“啊!”不知誰喊了一聲,忽然一陣雜亂,咔咔兩聲,不知哪根木頭先斷了,随即,整個屋子轟然倒下。
一群動物一個疊一個地倒在賀丹青面前,一隻肥雞正摔在他腳下,暈了過去。
賀丹青心中一陣郁悶,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他很想給這群搗亂的動物給揍一頓,可是這個念頭一起,他立馬想起了那幾個被他一掌拍死的凡人,當即一陣後怕,轉頭奔向古月的洞府。
還沒奔到,忽見一道紅光從天而降,賀丹青停下腳步,那道紅光直奔他而來,須臾,如流星般落在眼前,正是賀隐。
賀丹青大喜地撲上去,道:“你回來啦!”
高興、激動,歡喜不已。
賀隐見到賀丹青這般想着他,早已心花怒放,摟緊賀丹青低低一笑,道:“今日難得閑暇,特來見你。”
賀丹青高興道:“我已知曉凡人成親要做什麼啦,我要建一座大大的凡人城,造一輛巨大的花車,都是給你的,我要萬山鮮花開遍,鳥獸全來給我們慶賀,我要娶你做我的娘子。”
賀隐笑意愈深,一邊眉頭挑了一下,道:“娶我做娘子?”
賀丹青道:“是啊,古月說成親之後,你便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還說成親之後要洞房,洞了房便會生出兩個小娃娃。”
說到這,又有些疑惑與好奇,問道:“我展示了上次你教給我的法術,古月卻說不是那兩個小娃娃,我問他那我們要怎麼有小娃娃?他卻不肯說了,他好小氣。”
賀隐在賀丹青臉頰掐了掐,語氣沉了沉,道:“他便是這樣教你的?”
賀丹青眉頭微微一簇,道:“是啊,我正要去找他呢,我想搭凡人的房子,可是房子倒了,我好想快點迎娶你。”
賀隐道:“傻丹青,不急,房子可以慢慢建。”撫摸賀丹青臉頰的手慢慢伸到賀丹青後頸,又在賀丹青頭上揉了揉,賀丹青雙手扶着賀隐肩頭,忽地踮起腳在賀隐唇上輕輕一吻,賀隐微微一怔,嘴角止不住上揚,道:“你怎麼親我?”
賀丹青眼睛眨了眨,眼中一片純淨,忽地一笑,如冬雪逢春,風消雪融,百花露尖,賀隐的心嘭嘭直跳,聽賀丹青道:“你從前摸我的頭,不都是要親我麼?”
“是。”賀隐聲音略有些低壓,微微低頭,與賀丹青唇齒交接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放開,道:“丹青,除了我,你還想與别人這樣麼?”
賀丹青搖頭:“不想,我隻喜歡你一個人。”
他見過的人不多,除了賀隐,便隻有上次出去見到的人了,那些人他都不喜歡,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卻讓賀隐極是高興,又在他臉上親吻了許久。
等他親夠了,賀丹青才接着道:“啊,古月還說,凡人成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死了,我乃天生地養,天地便算我的父母,因此,我們隻需要拜兩次天地便行,或者天地不算父母的話,我們私定終身就叫私奔,私奔是什麼?”
賀隐道:“私奔就是,成親隻是你我之事,無需任何人同意。”
賀丹青道:“我就這樣說,為何要旁人來同意嘛。”
賀丹青被賀隐緊緊摟着腰,雙手不自覺的便挂到了賀隐的脖子上,忽感雙手掌心滑溜溜地,一摸,發現是賀隐身上的衣服異常絲滑,仿佛有風從指尖滑過一般,這時,他才注意到賀隐身上的這一身火紅的衣服,衣服璀璨奪目、華貴無比,他原是很喜歡的,可是一想到賀隐的面容,又覺得這衣裳實在黯淡,便從賀隐懷中掙脫開,細細打量起賀隐的面容。
賀隐生得極白,身上衣服極紅,襯得他更白了,卻又不是單純的白,肌膚雪白裡透着淡淡的粉紅,像是初春時節一朵帶着露珠将開未開的花苞,湊近了瞧,皮膚上還有一層極細的小絨毛,如若東山上的盛長的蜜桃,天氣漸冷,他呼出的氣如同山間的雲霧,一雙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翹,濃密的睫毛讓眉眼更加醒目,賀丹青第一眼便是被他的眼睛吸引,仿佛那雙眼裡有什麼奇幻的法力,令人望見便移不開眼睛,連嘴唇也是粉紅色,渾身上下,還有一種極淡極淡的香甜味。
他不知什麼樣的人才叫美,但覺見了如此多的人,沒有一個有賀隐好看,縱使是花車上那美得耀眼奪目的一男一女,也及不上賀隐半分,不,不止是人,世間千萬生靈、精靈草木、山川湖海,一切一切通通不及賀隐。
賀隐初時尚有些羞澀,如今即便被賀丹青這樣盯着,也怡然自得,好奇地問道:“在瞧什麼?”
賀丹青如實道:“瞧你,賀隐,你當真美。”
賀隐笑道:“有多美?”
賀丹青道:“比所有人都美,比花美,比山、比水、比天下所有所有都美!”他不知自己此刻全然是一副花癡臉,隻如實地道:“你當真是美極了。”
知道賀丹青絕不會撒謊,賀隐心中樂開了花,道:“小丹青,你說話這樣好聽,我該怎麼辦?”
賀丹青愣了愣,抓住賀隐的雙肩,蓦地湊上,以唇貼上賀隐的唇,貼着還不夠,學着賀隐的動作親了親,咬了咬,又伸舌頭舔了舔,這才分開,分開後,見賀隐滿臉漲紅,又要往上貼,卻被賀隐一把掐住了下巴,阻止了他的動作。
賀隐神色嚴峻,語氣有些咬牙切齒地道:“這也是古月兄教你的?”
賀丹青道:“不是。”
賀隐眉頭一松,在賀丹青略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掐了掐,道:“那就是你想要親我了。”
賀丹青道:“是你要親我。”
賀隐道:“我是要親你,不過,方才可是你自己要親我的,你何時學會了耍賴?”
賀丹青道:“就是你要親我,你每次心上的味道一變,就是要親我,我早就知道你想做什麼,所以讓你親我了。”
在他看來,雖然是他主動吻了上去,但因為這是他知道賀隐想要這樣對他,他才這樣做,所以還是賀隐要親他。
賀隐好奇道:“我心裡還有味道?”
賀丹青道:“世間生靈都有味道,高興時、難過時,便是高興的程度不同,味道也各不不同,我記得你的每一個味道。”
賀隐心情極好,越好,賀丹青聞到的味道便越香,自己便越是開心。賀隐緊緊抱着賀丹青,像是有些疲憊,倒在草地上,手臂給賀丹青枕着。
賀丹青有所察覺,道:“你累了嗎?”
賀隐悄悄給賀丹青的頭發編着小辮子,辮子又細又長,紮得很漂亮,到末尾時用紅線綁住,将結綁成小紅花,道:“我快要走了。”
賀丹青道:“去哪?”
賀隐道:“回天閣去,過些時日我再來見你。”手又快又穩地開始紮第二條小辮子,道:“丹青,聽我的,不要去人間。”
賀丹青道:“我不去了,人間也沒什麼好玩的,我要快快地備聘禮,好迎娶你。”
賀隐聲音寵溺,道:“好,我願意嫁給你。”
賀丹青道:“我就知道你會願意的,古月還叫我找媒人去和你說媒呢,我哪認識什麼媒人?媒人又是什麼人?美人?”
賀隐道:“可以聽他的,但不要盡信,這老狐狸壞點子多,别叫他欺負了你,若是他欺負你,你盡可告訴我,夫君我替你出氣。”
“夫君?”賀丹青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詞:“你是夫君?那我變成娘子啦?”
賀隐道:“我叫你娘子,你答應麼?”
賀丹青道:“你叫我什麼都答應,我本來也覺得人很奇怪嘛,為何要那麼多名字?一個人好多個名字,還要分什麼名啊号的,可麻煩了,凡人都活不長,還要記那麼多東西,不累麼?”
賀隐道:“世間生靈各有活法,我的娘子不喜歡這樣多名字,那日後便隻喚我夫君吧。”
賀丹青道:“可是,這不是要成親之後才能叫麼?”
賀隐道:“那也是旁人的規矩,我們不必要事事都遵守,先這樣叫了,有何不可?”
賀丹青道:“那好,夫君,我日後叫你夫君啦。”
賀隐嘴角止不住笑,欺瞞哄騙一隻什麼也不懂的小妖怪并未讓他有任何慚愧,反而心安理得地占有,仙途漫漫三百年,他三百年都不曾見過一個性情單純之人,從前不曾修仙,不知人心之變,為外象所惑,尚覺天地之間一片澄澈,但自修道以來,人皮之下的肮髒龌龊便都在他眼前顯露無疑,凡人天性之惡,便是就連三歲小孩也藏有别樣之心。
他厭倦透了那個世道,有多厭倦,就有多喜歡賀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