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将地上的血迹沖洗幹淨,起身回到屋中,快步走到床邊,将白雲鶴拉起來背在背上,向外跑去。
這些時日他留在此處,一是因為有風熠監視他一言一行,他敵不過風煜,故而無法離開,二便是考慮白雲鶴魯莽沖撞,絕不放心獨自離開,事實也如此,就像剛才白雲鶴突然瘋癫,性命垂危,卻誰也沒想着上去救他,連姬月也是屹立不動看着白雲鶴找死。
白雲鶴這對父母各自為陣,注定是誰也不會為他回頭了。
想到他辛苦多年換得這樣一個結果,韓淵不由得替他感到萬般心酸,歎了一口氣,心想:“怪不得仙門修行最是講究斷念,這俗世的執念果然折磨人,幸而白雲鶴心性堅韌,否則豈非早已瘋魔,若換了是我……”
他難以想象這樣的血脈至親相殘時該如何應對,是該袖手旁觀還是相助其中一方?若袖手旁觀總忍不住在一方落下乘時出手相救,若相助其中一方更是難以對另一方下手,無論他怎麼想也無兩全之策,最後隻覺得,若父母雙全卻是這般,六親無緣、自幼孤寡、不知父母為何人之人又何嘗不是一種天賜的幸運?于修道一途生來便免去無數苦惱牽絆。
不過這樣的話他一個孤寡之人自娛便罷,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世上人人皆有選擇,又無選擇,人唯一能做到的,便是面對自己生來不可選擇的命運,用最寬己的心境,做最不負的決定。
不再多想,疾步到一樹前,韓淵咬破手指撒上鮮血,召出飛鷹,一躍跳上鷹背,将白雲鶴放在自己身前,一手抓着白雲鶴,一手指揮飛鷹朝與打鬥相反的方向飛。
半空之中,隻聽得結界外的打鬥聲如秋後沉悶的雷鳴傳來,仿佛就在耳邊炸響,伴有震顫,渾身都随着聲音麻了又麻。
韓淵正要施一道術将聲音遮去,突然白雲鶴的手動了動,拽住了韓淵垂落在他手邊的衣襟,捏住的那一刻,白雲鶴忽然用力往下一扯,韓淵俯下身去,便聽見他呓語道:“丹青……神使……丹青……神使……”
白雲鶴昏迷時反複地說着這着四個字,說得眉頭緊皺、語氣急切,仿佛正在經曆什麼要緊、迫切的大事,韓淵聽他說了幾遍,沒有新詞,搶出衣襟,輕聲安慰道:“我在,别怕。”
白雲鶴還是反複的說,随即渾身發出大汗,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韓淵替他擦去,又恐高處風大,便用結界将白雲鶴包裹起來,然而頭頂聲響還是太大,夾帶着輕微震動,每震一下,白雲鶴的睫毛便随之顫動,似乎是要醒了。
這可不行,白雲鶴若是這時候醒來,必不願意離開。
眼見就要飛到結界邊上,韓淵立即施咒,打算将聲音隔斷,就在法術要落成的前一瞬,忽來一道金光将結界淹沒,劇烈的熾熱射向皮膚傳來刺痛,一道比之先前聲音強無數倍的爆炸聲炸響。
滾燙的疾風從爆炸點吹過,頭頂的結界頃刻間被炸了粉碎,韓淵操縱飛鷹緊急降落還是晚了,聲音傳來的刹那,白雲鶴猛地驚坐起,身體一顫滾下飛鷹,韓淵立即抓住白雲鶴衣襟,又将白雲鶴撈了上來,不給他說話行動的機會,将飛鷹的速度提到最快離開。
白雲鶴看着韓淵,有一瞬驚喜,但視線迅速被頭頂滾燙的金光奪過,那是姬月的太陽真火所發出的光熱,白雲鶴登時臉色大變。
不等他開口,韓淵拉住他道:“跟我走!”
白雲鶴擔憂道:“我母親出事了!”便要掉頭飛去,韓淵抓着他不放,他立時便明白了些什麼,急道:“放開我!”一手抓住韓淵手腕,一手将自己從韓淵手中扯出,轉身要走。
韓淵反手扣住他手腕,一時竟想不到要說些什麼,隻道:“你的身體撐不住了,跟我走!有風熠在她不會有事。”
白雲鶴神色急躁道:“賀丹青!”他修為高,力氣到底還是比韓淵要大,幾個回合便從韓淵手中掙脫,向戰場飛去。
韓淵氣惱地狠狠跺了一腳,卻不遲疑,調轉鷹頭追上。
此時戰場之上已是一片火海。
姬月與霍骁強抗,使烈火爆炸,二人都後退開,霍骁立在半空之上,被烈火燎了燎铠甲,很快撲滅,并無任何不适,而姬月掉落在地,吐出一口血,真火不受控制,從她雙掌洩出,迅速向外擴散,熊熊燃燒不絕,逐漸向戰場邊緣燒去。
豐都城牆上,風熠拿出一把火紅的羽扇,擡手一揮,便是一道旋風,一連揮出十二下,旋風連排成牆,将蔓延來的火勢卷回戰場,吹向平叛軍。
另一邊霍蘭見火勢燒向士兵,慘叫聲四起,立即全力施法,結下一道冰牆阻隔,冰牆要遮下三方方能庇護所有士兵,足延數裡,距離太長,她雖天縱奇才,如今所能結下冰牆厚度三丈之寬已至極緻,卻不過片刻便被火光燒成白霧,眼見冰牆寸寸融化,她大叫“不好!”,将喊“後退!”,董英及十數位将軍退到她身後,疊成人陣,一齊施法為她助力,一時法力大增,才終于勉強維持冰牆不被太陽真火吞噬。
但是,軍隊之中的慘叫聲卻并未停歇,反而逐漸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