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韓淵的眼中卻不是這樣,他看到白雲鶴渾身心血逆轉、經脈逆沖、靈脈受此兩脈波及,阻塞不行,可白雲鶴暴怒之下,強行調度靈力,使靈脈逆推,将心血積壓顱内,巨阙閉穴,這完全是走火入魔、爆體的趨勢。
受此影響,連魂魄也逐漸飄忽,看起來躁動不安,忽明忽暗,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白雲鶴不是這般癫狂之人,一定是風熠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想到這,韓淵立時轉過頭去,想看看風熠到底是什麼東西變得,竟然這般厲害,能在無聲無息之間做手腳,卻在望見風熠時,突然被一陣強大的金光照來,眉間天眼被金光波照,仿佛倏地被人丢在了燒紅的鐵闆上,劇烈的灼痛貫入,猶如一把利劍從他眉心穿入刺透他全身,韓淵疼得雙膝一跪,捂着眉心倒地大叫起來。
忽然有人到了他身邊,拉住他一邊臂膀欲扶他起來,一邊道:“我的真身并非誰都能看,凝神,收回天眼便無事了。”正是風熠的聲音。
還有一道神力随着風熠的手流入他體内,是風熠在為他治療,這治療術和許木生極像,卻又不太一樣,似乎力量更純粹、更強大。
韓淵心中一陣後怕,卻又顧不得其他,忍着劇痛收回天眼,一身的刺痛終于消失,可他的力氣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渾身冷汗如洗,即便風熠在一旁拉扯他,也站不起來。
那邊白雲鶴聽到他的慘叫,又是一陣爆喝,怒揮出幾劍,将四方的神将盡數斬滅,雙目更加猩紅充血,臉色也漲得通紅,變得尤為恐怖,回頭一見是風熠扶着韓淵,怒火愈旺,持劍刺來。
血氣外顯了,要快點先讓他冷靜下來,不再強行調度靈力,否則便不是丢了修為,這般魂體皆病,一旦爆發,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韓淵欲迎上去,風熠卻忽地拉着他飛升推開,道:“小心!他瘋了!”
白雲鶴怒道:“給我放開他!”又要強行調度靈力。
“住手!!”韓淵急急喊道,一把推開風熠,喝道:“讓開!”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死死抓着他的風熠竟被他推開了,他身形不穩從高牆摔落下來,跌坐在地,立馬爬起朝沖來的白雲鶴一瘸一拐的跑去,手捏清明訣,絲毫不顧白雲鶴極兇的劍勢。
此時的白雲鶴已不剩多少神志,一心要殺了風熠,迎上此招,他便也做好了被一劍穿胸的準備。
風熠見到他奮不顧身的動作喊道:“你就不怕死嗎?”
韓淵大喊一聲:“白雲鶴!”
隻身迎上,清明訣指向白雲鶴眉心,一道銀光瞬間将白雲鶴渾身包圍,來不行細想此刻自己究竟多狼狽多凄慘,甚至連身上痛意仿佛也難以發覺,韓淵目視白雲鶴血紅的雙眸,一邊念咒:“我心無竅,天道酬勤。我義凜然,鬼魅皆驚。我情豪溢,天地歸心。我志揚邁,水起風生。天高地闊,流水行雲。清新治本,直道謀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一邊分出靈力進入他體内緩緩疏通其三脈。
白雲鶴緩慢靜下來的過場中,韓淵的心緒卻莫名多了起來。分明有時也不覺得白雲鶴多重要,分明他是仇敵之子,可方才出手的那一刻他心中卻想,哪怕廢條手臂在這他也全不在乎,反正他是巫師,一條手臂、兩條手臂,哪怕四肢盡廢又如何?隻要還能張口說話,隻要腦子還能動,就總有能使的巫術!那一刻救白雲鶴的決然,此刻想來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他的手臂廢了嗎?
他餘光向自己瞥了一眼,卻發現自己左臂完好無損,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痕,轉頭去看白雲鶴的劍,卻見那把劍不知何時已被白雲鶴收了起來,都已不在他手上了。
莫非是方才白雲鶴有一瞬間清醒,見到來者是他便收了起來麼?可是此刻的白雲鶴卻還是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态,雖然沒有了抓狂,口中卻還執着地喃喃念着什麼。
想必是在叫姬月吧。
“小白!”白雲鶴冷靜下來後,姬月急急跑到白雲鶴身後,扶住了将将要倒的他,白雲鶴為人太過高大,姬月已不能一人完全扶住他了,隻能将他慢慢地放下,隻抱着他的上半身,輕輕喚道:“小白、小白。”
花機緊追過來,雙手也緊緊地抓着白雲鶴,神色擔憂。
韓淵法咒念完,經脈也疏通的差不多,白雲鶴臉上血色已退,隻是迷糊中拉着姬月的袖子還在說什麼,無非是反反複複的一些話,他懶得聽了。
收法歸元,穩住自身,仍是沒止住血從口中噴出,他極力壓制着,拿手一擋,忍着惡心将口中剩下的血全吞進腹中,連嘴唇上的血也擦過,才漫不經心、滿臉無事地說道:“這幾日心情不佳,修煉不暢,所以氣血倒行,不是什麼大事,好好照顧他,待他醒來多說些讓他心神穩定的話,便無大事了。”
風熠道:“所修法術有問題,遲早釀成大禍,我已同他說過,他卻不信,事到如今仍是隻相信楚先,如意,你這兒子倒是執拗。”
姬月神色低沉,将白雲鶴推給花機,轉過身,忽地對韓淵施一重禮,道:“多謝賀先生相救。”
韓淵沒好氣道:“都說了我救人與你無關,與任何人皆無關!你何必如此?”
姬月了然點頭,又道:“你是小白的朋友,這些時日小白同我說過許多你的事,我能發覺,他極珍視你,真心實意,絕無虛假,否則方才又怎會強行收劍,哪怕已近失控,也絕不傷你分毫。”
韓淵道:“哦?那又怎樣?”
姬月道:“我絕無可能圓他所想,卻又不能眼睜睜看他如此,我想……将小白托付與你。”
韓淵詫異道:“他一心求與家人團圓,你與楚先,卻一個兩個将他視作棄子随意丢棄,你比楚先好一些,可又好到哪裡去?你們如此辜負他,怎好意思将他托付給毫無幹系的我?又或者你也想從我這換取些什麼?我又憑什麼要接受你的托付?”
姬月道:“小白或許不明白,賀先生豈會不明白?我明白賀先生……或許該叫一聲韓将軍,當年之事,不知将軍心中如何記我,可我問心無愧!”
韓淵的拳頭驟然捏緊,冷哼一聲,默不作答。
這群人有什麼臉說自己問心無愧?!
姬月又道:“各人有命,若說我不願為他舍棄自己,可許多年前他年幼不能自立時,我從未舍棄過他,如今他這般大,已不需人照顧,更何況有你這樣的摯友,我便絕不會再為了他放棄我,便如他絕不會為了我、甯願走火入魔也絕不違背心中所想,他與我何嘗不同?隻是他太過年幼,總是看不透,望将軍日後對他多多開解。”
韓淵冷冷道:“我若真是韓淵,你敢将他交給我?”
姬月肯定道:“敢。”
這個瘋女人!韓淵一時無話可說。
姬月道:“小花,将哥哥扶回去吧。”
花機得令,立馬背起白雲鶴回剩下完好的屋子,不多時便出來了,道:“姨母,我們現在真的走麼?表哥還昏睡呢。”
“會回來,不必急。”風熠道,又看向韓淵,道:“丹青,修道者應順勢而為、順天應人,而楚先教他的功法卻是逆天之法,見效極快卻短命折壽,實為魔道禁術,當日你初遇李微,三人陷陣,卻唯獨真正修煉過的他落入陷阱,你便該知道他身上的怪異。”
“是麼?”韓淵回頭望向風熠,一切事了,他終于有空認真打量風熠此人,這一次不摻雜任何對前朝神族的恨,亦不默認眼前人一切都是裝腔作勢,細細看來,他身上确實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是神?如若不是,為什麼天眼照不見他的真身?他絕不可能記錯,天眼可照世間萬物,任何生靈、任何法器、任何事物都休想在天眼之前遁形、逃避天眼的勘查,連前朝神族也絕不能,神脈帝王也不能。
唯獨神!
真正的神,傳說中的天神!
隻有那些真正得道飛升、天道承認的天神,他們身負神格、功德圓滿、天神金身威儀不可侵犯,所以凡人的天眼才不允許照神,那是對神大不敬!否則輕則如烈火灼燒,若是天神發怒,重則懲處不可估量,全憑天神意願,天道自會應許。
為什麼他用天眼照風熠會是這個結果!
風熠笑着回視他的眼神,一雙幽深的眼睛藏在逆光之下,一點也瞧不真切,他似乎知道韓淵在想什麼,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他說這話的時候,韓淵仿佛是聽了某種咒語或是不可侵犯的威嚴,真的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良久,所有人都走了,他一個人坐在這裡,才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