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滿殿已沒有一件規整擺放的物件,腳下滿地碎片混合一處,他有些後悔,又有些僥幸,這口氣剛要松下來,忽然又提了上去。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不上來什麼感覺,隻是又默默地走回了床榻前。
整張床都已被他翻了過來,所有被褥裡外都被他翻查過,連天花闆也被他仔細看過一遍,卻什麼也沒發現,可是他莫名就是覺得不對勁,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是他沒有找過的。
他蹲了下來,鬼使神差地拔出劍,一劍刺入地闆縫隙之中,輕輕一撬,一塊木闆被撬了起來,揭開一看,地闆下是一層石磚,石磚上,是一張血符,又撬開一塊木闆,是用鮮血畫就的陣法一角。
至此,他不做停留,将遮蓋陣法的所有木闆一一撬開,再拿出方才描的法陣圖放上去,輕輕撥動一下方向,便完全對上了。
仿佛有什麼東西落了地,白雲鶴忽然想起,他房中的地闆,正是母親被囚禁當日新換的,在得知母親被囚禁的消息前,他為此極度高興,因為他從未向任何人說過這地闆的不好,可是父親主動替他置換了地闆,他父親主動為他和母親做了一件事,第一件、唯一一件,哪怕這件事微不足道,對他也沒什麼别的好處,可他就是開心,雀躍地仿佛得了什麼大喜事,急忙要找母親來分享,卻再也沒找到母親。
巨大的喜悅後,接踵而來的是母親的被囚禁,父親的冷漠斥責,是日後十年,逐漸的心灰意冷。
想了一會,白雲鶴還是不死心地躺到那法陣上,調動靈力,啟動了法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眼皮也逐漸沉重,他順從地閉上了眼睛,很快,身體已經沉沉睡了過去,可他還是醒着的,清醒地察覺到,渾身的力氣在流失,似乎靈脈也有異動,有什麼東西,在攝取他的靈力和修為。
這一次他不做任何掙紮,任由陣法掠奪他的一切,再醒來時,已是次日淩晨,他渾身無力,身體發了虛汗,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揭了血符,将完整的陣法又描了一遍,這才起身向外走去。
打開房門,他的腳步一頓,往前看,眼前齊齊整整站着一排人,無情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中間那人正是他父親。
楚先神情冷漠,一見到他便罵道:“寡人命你駐守豐都,你便是如此給寡人交待的?!廢物!”
霍骁聞聲眉頭緊鎖,卻沒有為白雲鶴反駁,快步上前來,輕聲道:“豐都失守,我們已知道了,小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次輸赢不算什麼。”
“二叔……”白雲鶴低低地喚道,頓了頓,又道:“我把項鴻殺了。”
霍骁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白雲鶴重複道:“豐都原本不會失守,是我把項鴻殺了……我殺了他……”
霍骁不解道:“你是誤殺?”
白雲鶴原本神色黯然,悔之不及,搖搖頭,轉頭看向楚先,見到他冷漠的神色,又恨從中來,咬牙堅定道:“我殺了他!沒有理由!誰要來找我尋仇,我也不在乎,不……”
還未說完,楚先冷冷喝斷,道:“放肆!項鴻乃朝廷命官,你以為你是大公子,便許你生殺予奪?!還不給我跪下認錯!!”
白雲鶴牽了牽嘴角,道:“我是沒有這個權力,我也不是什麼大公子!這個大公子誰愛當誰當!和我有什麼幹系!!!”退開兩步,來回望着霍骁與楚先二人,又惡狠狠道:“所以,豫州項氏,又或者大黎要來尋仇,都盡管來!我别無怨言!至于你,我不欠你什麼,從今往後,我和你半點幹系也沒有了。”
這下連霍骁臉上也不由得出現怒意,斥道:“胡鬧!”
又指責道:“你可知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鬧!”白雲鶴大喝一聲,瞪向霍骁,道:“我很清楚我說的是什麼,天下、蒼生、大黎,這些都和我有什麼幹系!他們的安危生死關我屁事!今日我就要走,要麼你們就殺了我,要麼,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豎子安敢造次!”楚先擡手一掌向白雲鶴打了過來,白雲鶴抽出長劍,擋了上去,他雖說了這決絕的話,可他心中仍舊留有餘地,所以使劍抵擋時,隻用了五成力,卻沒有想到這一招是楚先用了十成力的,隻擋住頃刻便飛了出去,身體裝在身後牆面上,将身後大殿的牆也撞了開,倒在地上,嘔出一口濃血。
頭昏眼花時,耳邊還能聽到楚先的罵聲。
“枉教你讀了十年聖賢書,便養出如此一個不仁不孝之輩?!早知如此,何必留你在世上浪費口糧,一刀剁了一了百了!”
邊說着邊大步跨來,似乎方才那一掌不足以解氣,要更重重地教訓白雲鶴一頓才夠,霍骁将他攔住,道:“大哥,童言無忌,其中必有誤會,他絕非有心。”
楚先道:“何等年紀還托詞童言無忌?如此厚顔無恥之徒,說出去豈不令天下人恥笑。”
白雲鶴大喝一聲,往地下一錘,騰地爬起來,怒道:“天下人恥笑就讓他們恥笑,又能怎麼樣!我在乎嗎!這麼多年恥笑還少嗎!你以為他們隻恥笑我?你又是什麼好東西!我不仁不孝?我厚顔無恥?你呢?你為什麼娶我母親?你當年究竟為什麼娶我母親!你還記得嗎?你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便沒人記得你當年的龌龊!你害了我母親!你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