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白雲鶴心想,這才像他父親之話,對他父親來說,世上堪有幾事值得他上心?天下、二叔,總之沒有他,囑咐他活着,隻怕也是為了獻祭,哪裡是對他有多關心?
既知這條命遲早要還與他,白雲鶴心中又痛快又刺痛,痛快在他到底不欠這個人什麼了,一點也不欠,刺痛又在,真是對不住他的母親,對不住花機與二叔,以及賀丹青,這諸多舍命愛護他之人。
因此,輕輕嗯了一聲,便什麼也沒說了,連陳季話裡别的意思也沒發現,心中隐隐憋着一股氣,心想怎麼不今天就去死!偏偏還要拿捏着時間,叫他煎熬。
反倒是韓淵敏銳地察覺出了陳季話裡的意思,詢問道:“你們陛下要派他去哪?”
陳季道:“大公子之責在平亂,此地百姓既已無虞,自然要回歸正事。”
她再度指着羅盤之上的地形圖,将反叛軍處皆圈了起來,又将此刻的情形解釋了一遍。
隻這兩日的時間,這群反叛軍便仿佛有人指揮般默契地完成了會盟,集結兵力,在個個州縣連接處建立起了一道軍事屏障,劃地連城,圈地為王,使城内外百姓不能出入,裡不知外,外不知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秘密消息,目前并無多少人知,便是韓淵重生之日,召出天降隕火之時,那隕火有一顆不受控制落在了天臨城的禁牢外,将禁牢一角砸穿。
此禁牢内關押了許多邪魔外道、鬼魅妖魔,當時隕火落下太快,皇宮被炸,天臨城内一片混亂,縱然當時禁衛軍已以最快速度修補禁牢,仍是有許多邪祟從此處跑出。
天臨城禁牢機關重重,關押邪祟無數,若隻是砸中别的一角,不過為朝廷多增添一些麻煩,可偏偏那顆隕火砸中的那一角,關押着一個無比兇險的邪祟。
此邪祟非世上其他邪祟可比,極盛之時,幾乎擁有毀天滅地之力,僅是抓捕便幾乎傾國家之力,已被朝廷關押十數年,仍無人能将其殺死,此番叫他逃了出去,不知又要引起多少禍亂。
幸而這十幾年雖未曾殺死他,卻也削減了他的力量,短時間内,他尚不敢露面,先前不知他躲在何處,但如今諸郡叛亂,此邪祟為躲避大黎追捕,多半躲入叛軍所占地界以求平安,因此,平亂迫在眉睫,誅邪更迫在眉睫。
聽陳季說完,韓淵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他道:“遇神殺神、遇魔誅魔,若真是邪祟,此事因我而起,我自會解決。”
說完,又忽地靈光乍現,心想莫非楚先解決不了這個麻煩,故意命陳季诓他?
畢竟這天下什麼樣的厲害邪祟他不曾見過?何能前世他一死便出現這樣厲害的邪祟?于是,他幾乎認定是楚先诓他了,又道:“你倒是說說,這究竟是什麼邪祟,到時候我們見了,也好認才是。”
不過他又想,無論是否乃陳季诓他,但使世上有害人邪祟,他便不會坐視不理。
白雲鶴卻已然深信陳季之言,道:“那邪祟如此厲害,卻被困多年,必然痛恨陛下,霍将軍因而千裡趕回?”
陳季點頭:“是這樣。”
她又道:“此邪祟與尋常邪祟不同,賀先生若當真是韓将軍,見了自會知曉。”
此話極不中聽,但韓淵不知自己究竟忘了多少前世之事,一時倒也不好反駁,諒在她是個晚輩的份上,便懶得計較了,道:“既然如此,我定要去會會了。”
有着前世的經驗,對于攻城拔寨這件事,韓淵極有信心,縱然修為不複當年,但對于這群叛賊,他其實根本不放在眼裡。
這段時間他想了想,若是這群叛賊當真成了氣候,楚先豈會放心地交由白雲鶴來處理?無外乎還是瞧不起這群人,故而交與白雲鶴這樣一個小孩去羞辱。
一群烏合之衆,恐怕不由得他們如何攻打,隻需給他們一些時日,他們自己便會内讧分散。
又聽得陳季繼續交代,這群叛賊所占南方十三大郡,西連西海,東至蒼梧,蒼梧旁的朱提郡已有董英,不足為慮,其餘各角皆派了将軍駐守,暫也無妨,念及白雲鶴初出茅廬,便将最薄弱的豐都南城,派予白雲鶴去攻破。
而此刻的豐都北城中,花機早已守了多時,早在這夥人叛亂消息傳出的那一刻,豐都便被派給了李微,花機雖在朝中沒有官職,也一并被派了過去。
韓淵與白雲鶴趕到豐都時,花機正命人在兩城中間叫罵,想逼的對方出來應戰,好叫他快快攻下城池,給自家表哥省點事,哪知對方極沉得住氣,不論花機怎麼罵,偏是半個眼神都沒給,氣得花機夠嗆,日日陰沉着臉,卻也不懈怠片刻,累得将士們口幹舌燥。
得聞白雲鶴趕到的消息,一連叫罵三天的他終于鳴鼓收兵,興沖沖地來見白雲鶴,哪知高興不過須臾,立馬又看到韓淵也在,臉登時拉了下來,大喝一聲,拔出刀便指着韓淵走了過來,質問道:“你怎麼還在這?!”
韓淵往白雲鶴身後躲,白雲鶴上前抓住花機的手腕将刀按下,叫道:“花機。”
花機頓覺吃癟,擡頭仰望白雲鶴一眼,白雲鶴便搖頭示意,正要開口,花機哎呀一聲,渾身一抖擻,掙脫開白雲鶴,收刀回鞘,道:“表哥!”
他一頓,瞪了韓淵一眼,冷哼一聲,雙手抱胸扭過臉去,道:“你别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一點也不想聽。”他極想殺這群巫師賊人,賀丹青這蠱惑他表哥的更甚,奈何有自家表哥在這攔着,又大敵當前,是殺不了也沒閑心。
白雲鶴見狀一怔,瞧見花機小娃娃般的臉,生氣也可愛,不禁覺得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哄騙着道:“陛下答應了,如今賀丹青乃我軍盟友,大敵當前,不計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