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公衆人物并不是一件多麼好的事…那些聚光燈,掌聲和人潮的追随看着無盡風光,然而實際上你需要面對的更多是聲名狼藉,被剝奪的隐私和來自陌生人無端的恨意…”明亮的水晶吊頂燈下,身穿一襲藍色無袖長裙的Elizabeth Taylor交疊雙腿,半個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墊裡。她湖藍色眼眸裡的神色格外認真,“擁有美貌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但其實并沒有多少用處。如果有任何事情是我希望二十多歲的自己知道的,這會是第一件…”
“我很驚訝你會這麼說。我一直…”女孩笑了笑,似乎有些窘迫,她低着頭,視線虛浮在影星手指佩戴的碩大鑽戒上。此時燈光彙聚在她的發頂,将她純金色的發絲照的近乎發白。“我一直希望我更漂亮一點。”她擡起頭,對上女人的視線,嘴角上揚的弧度格外好看。
Elizabeth在這樣的笑容下晃了晃神,一瞬間覺得沒有人會比她更适合Miss Americana的稱号—仿佛所有代表美國夢的美好特質都彙聚在她那宛若被加州陽光親吻過的臉龐上。沒有人能比她再漂亮了。她皺了皺眉,不知道女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知道這聽起來有些荒唐,我一直很羨慕你們。我是說,你們完美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走在哪裡都自帶光芒。”她身體微微前傾,擡了擡手,“你們隻要站在那裡,人們就會逐漸瘋狂,他們會大喊’I love you‘,還有那些仰慕的眼神…好像你們很輕易的可以擁有很多愛。”她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睛,思考着措辭,“…我一直想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在那一瞬間獲得來自那麼多人的愛是不是可以…”她頓了頓,“我是說,彌補你曾經所有的缺失。”女孩逐漸放輕聲音,她用高跟鞋的細跟點着地面,晃了晃腿。
“Well,對于這個沒有人比Michael知道的更清楚了。”女人的神色複雜,“在我的小時候,我的父親…”她停頓了片刻,到底沒有完成這句話,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頭,“不如換我來問你,當你的照片出現在雜志封面,被稱作每個美國男人的理想伴侶時,你會感受到來自陌生人的愛嗎?”
“當然不,”她輕笑,“這根本沒有可比性。你我都知道雜志封面和’Miss Americana‘的稱号都不過是公關手段。照片是被修飾處理過的,我的形象也早都脫離了掌控,被大衆和營銷手段随意捏造。那一點也不真實。”
“但是你說的這兩者恰恰就是同一回事。”女人舉起手腕,攤開了手掌,“大衆的關注,那些狂熱和追随,以及你口中的愛,都是媒體和公關操控的結果,和你被稱作‘Miss Americana’時感受到的不真實是一樣的。”她頓了頓,“鏡頭下的你是一個産品,一組符号,一個象征。而真正的你,作為一個人,和大衆眼中的光鮮亮麗隔着不可跨越的鴻溝,躲在這一切的背後,試圖過你自己的生活。”女人好聽的嗓音裡夾帶着少許闆正的倫敦腔的影子,“但這個很難…”她壓低了嗓音,聽起來有些低落,“總是有陌生人試圖入侵你的生活。你也看到了,Michael一直深受這樣的困擾。”女人說完,左右張望了一圈,“說到Michael,你有看到他去哪裡了嗎?”
“…他好像去接了個電話,之後一直沒回來。”仿佛被女人的問話拉回了現實,她的眼神重新恢複了焦距。
“那已經過了很久了!”女人拍了拍大腿,驚歎了一聲。
“我去看看他。”女孩皺了皺眉,随後整理着黑色裙擺上的褶皺,站起了身。
“如果你不介意,那就麻煩你了親愛的。他再不回來我就要餓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影星好看的眼睛佯裝尴尬的向兩側轉了轉,誇張的開玩笑道。随後,她仰頭看向她,抿唇輕笑着,在燈光下完美的宛若一幅油畫。
然而,女孩沒有想到的是,在Michael自己的家裡找到他是一件比她預想的更有難度的一件事。
她幾乎将整棟豪宅繞了一圈,找遍了包括排練室,地下遊戲廳,以及圖書館在内的所有可能的位置,然而男人卻像憑空蒸發了一般,無影無蹤。不甘心的,她又再一次來到了他的房間門前。
她并不怎麼抱希望的再次敲了敲虛掩的房門。在半晌意料之中的寂靜後,她歎了口氣,準備結束這毫無收獲的一程,回到客廳與Elizabeth彙合,并寄希望于她能提供些有幫助的線索。希望這不是一場荒誕的惡作劇,她想。
然而,就在她轉身之際,她從虛掩的房門裡聽到了極小的一道啜泣聲。她有些狐疑,不禁上前了一步,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除了腳下木地闆在她移動時發出的響動,她卻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響。就在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一道細微的帶着哭腔的吸氣聲再次從門内傳來。
“Michael?是你嗎?”她皺着眉,将手掌貼在門上,輕聲問道。
在她的話音落下後,空氣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仿佛那隐約的哭泣聲隻是她的錯覺。
她貼在門上的掌心微微用力,“我能進來嗎?”
依舊沒有回複。
她垂着眸子,深吸了一口氣,将門緩緩推開了一人的間距。
漆黑。
房間裡沒有開燈,隻有黃昏橙紅色的落日從窗簾的縫隙裡帶來絲縷微弱的光亮。随着房門的打開,走廊裡的燈光從她的身後照射進來,在房間的地闆上勾勒出她拉長了的身形。
她眯了眯眼睛,一邊适應着眼前昏暗的光線,一邊向房間内部看去。男人一貫稍顯淩亂的房間此時在光影的作用下變得格外光怪陸離,家具和散落的物品的陰影層層疊疊,難以分辨。
“Michael?”她向前邁了一步,在微弱的光線下仔細搜索着男人的身影。
此時,她已經完全站在了房間的内部,一呼一吸之間,滿鼻腔都是他的房間特有的溫馨而清爽的味道。她晃了晃神。
就在這時,一道輕微的吸氣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不由得向聲源的方向看去,隻見桌子的一側與牆面的夾角裡,有一道半人高的黑影在微微顫動着。
借着光線,她仔細辨認着角落的影子。她率先看到的是男人頭頂上晃動的發絲。緊接着,男人輕微抽動着的肩膀和從蜷縮着的雙腿逐漸在她的眼裡成型。微不可聞的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從他埋在腿間的臉龐和膝蓋之間溢出。
她皺着眉,緩步向男人靠近。像是怕驚擾到男人,她用極輕的聲音問道,“發生什麼了,Michael?”
待她走近些,她這才注意到上次打過照面的斑紋蟒蛇此刻正盤卧在男人的腳腕處。仿佛像是在安撫男人,他的尾巴在男人的小腿處上下移動着。
她原本已經邁出的腳步不由得又收了回來。
或許是離得近了,又或許是因為她的感官在緊張下被放大,那帶着哭腔的吸氣聲變得愈發明顯,混着她清晰可聞的心跳一下下的錘在她的耳膜上。她閉了閉眼,像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重新邁出腳步,走向男人,并裝作沒有看到蟒蛇一般,在他的身側跪坐了下來。
她将右手輕輕放在男人的肩頭,在感受到他的顫動後,不由得改為上下揉搓男人的後背,試圖緩和他的情緒。
像是因為她的安慰而有了情緒的發洩口,男人的抽泣聲更加明顯了一些。
窗外的夕陽餘晖在此時變得橙黃,光線順着簾布的縫隙點亮了桌面的一角,描繪着座機電話的輪廓,也突顯了一旁零零散散的揉成團的紙張。
她閉了閉眼,像是在努力克制什麼,随即,她妥協一般的輕歎了一口氣,身體前傾,上前将哭泣的男人擁在了懷裡。
她抱得很緊,胳膊攬在他的大臂外側,頭埋在他後頸的發絲裡,雙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撫摸着,指尖能觸碰到他勾起的後背上凸出的骨節。他卷曲的發絲時不時會随着他抽泣時的顫動在她的臉上掃過,在她的鼻尖留下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半晌後,她閉上了眼睛,雙手一上一下的平放在他的背上,停住不動。脖頸處想貼的肌膚傳來對方的體溫。她不自覺的緊了緊手臂。
男人率先打破的沉默。
“Diana剛剛打來了電話。”她聽到耳後傳來男人輕柔而獨特的嗓音,平日裡一貫飽含活力的語調此時透着濃濃的沮喪。
她緩緩放開了擁着他的手臂,重心後移,退開半步,重新跪坐在了他的身側—在盡可能遠離蛇身的位置。她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大緻猜到了這通電話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