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不能說“Michael,我的人,我的靈魂,我的愛,全都是你的。”她不确定如果她說出口被吓到更多的會不會是她自己—畢竟這種話他應該從粉絲嘴裡從小聽到大了。
所以她不能說。
她微微仰起頭讓眼眶裡彙聚的濕潤在夜晚的微風下重新恢複幹燥。
“我的投資理念一直是長期的。”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微不可查的顫抖着。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拼湊出一段聽起來很有道理實則全是胡扯且足夠冗長到有說服力的話。
這讓她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在牛津上學的歲月。她想起數個和教授迎着清晨的陽光,在閣樓裡談論着生死和存在的意義的日子。那段時間她忙着交易石油和對沖金價,時不時還會加入Mick和一衆搖滾明星的派對,每周的論文總是在幾個小時内趕出來的。這導緻她練就了一身面不改色胡編亂造的本領。
“根據我對于音樂市場的預測,眼前我們看到的盛世屬于昙花一現,并不長久。在我看來,如果過于激進和商業化管理藝術家,就像現在市場其他人在做的那樣,會導緻我們很難再有高質量的音樂作品。尤其你看現在科技的發展會代替很多人的技藝,音樂就會變得廉價。到那一天,音樂行業的運營對于投資者也會很難。”
男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如果想最大化藝術家的價值,就需要給他們足夠多的自由和盡可能的遠離商業化的模式。隻有這樣,才會造成雙赢的局面。”她聳了聳肩,“可能很多人會覺得這樣的合約挺瘋狂的,但是在我看來這是最正确的投資藝術家的方式。當然,這裡的難度在于因為藝術家是人,所以對于每一個藝術家的投資都需要根據這個人量身定制。”
她希望此時Michael已經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别處,因為她快要編不下去了,“…所以我給每個人的合約并不完全一樣,當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被當作藝術家做投資規劃。大部分Universal和CBS簽約的樂手其實更适合商業的投資模式,他們可以很快拿到錢,我們也可以很快賺到錢,但是卻沒有長期規劃。”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想,原本令他擔憂的25年長度卻在此刻像是對他整個人以及他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和藝術的态度的認可和信賴。
在他的生命裡,沒有幾個人能夠在知道他是誰之後,不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他想到不久前她玩笑般說起如果他不作歌手,這樣的話他已經太久沒有聽到,好像他可以不是大名鼎鼎的Michael Jackson,好像他作為一個人被看到了。
或許還有一點酒精的作用,此刻,在這個陌生的50層高樓樓頂,迎着12月紐約的微風,他卻莫名的感到心安。
“這個行業其實很瘋狂,無時無刻都有鋪天蓋地的壓力,我是說,無時無刻。”他雙手撐在身後的欄杆上,“無論是酒精還是藥物,很多人把它們看作是救贖。”他垂着眸子,“就像我們看的這部劇裡講的一樣。”
她又往兩人的杯子裡分别加滿了酒。
“Janet的丈夫James Debarge,你知道Debarge嗎,像The Jacksons一樣是一個家族的5人組合。”看到女孩點頭,他抿了抿唇,繼續道,“上周他試圖自殺。他當時站在我們Hayvenhurst的房子的樓頂,想要跳下去。”
“什麼?”Lily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
“Yeah,很誇張吧?”他搖了搖頭,“當時很混亂,所有人都很慌,Janet在哭,母親在打電話求助,James站在屋頂上随時都可能掉下來…”
“…所以後來James怎麼樣了?你們怎麼處理的?”她有些心急的關切道,“Janet呢?”
“他沒事,”他垂了垂眸子,搖了搖頭,“我爬到屋頂上和他聊了一夜。後來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就一起從屋頂上走下來了。”他與她對視了一瞬,随即又移開了目光,“在我們下來的時候母親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後來我們誰都沒再提起這件事。”
“My God,Michael,你救了他的命!”她瞪大了眼睛驚歎道,“你們都聊了什麼?”她輕笑了一聲,“Hero of young America這個稱号真的很适合你。”
男人也輕笑了一聲,繼而又正了神色道,“那是因為我理解他,他在經曆的我都經曆過。”他低聲說道,“如果你從有記憶起就開始工作,你會錯過生活中的很多快樂和被當作理所當然的經曆,比如去遊樂場,逛公園,享受無憂無慮的時光,甚至愛情…”他垂了垂眸子,“你總是會覺得你需要對别人有用,你需要創造價值才可以換來别人的善意,甚至很多時候你得到的反饋并不全是正面的。”
他停頓了片刻,随即加重了語氣,繼續道,“可是有的時候你并不想工作,你隻想做你自己。而在我的行業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你不帶上僞裝,假裝成别人,你走在哪裡都會有攝像機和人群,就像今晚那樣,”他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然後這一切又變成了工作。”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着塑料杯的紋理。
“我不是想要抱怨什麼,”他聳了聳肩,伸直手臂,将并攏的雙手放在了交疊的雙腿之間,語調重新變得輕快起來,“我很幸運因為我熱愛我的工作,God,我真的很享受創造的過程,那種感覺像是魔法!”他伸出一隻手,将手掌攤開,“可是你看,相反,如果你不是真的熱愛你做的事,在這一行你真的會發瘋。”
她看着不遠處的男人,城市的燈火與天空的星光在他的身後彙聚,勾勒出他清瘦卻飽含力量感的剪影。此刻他低着頭,姣好的面龐大半遮擋在帽檐投射的陰影下,幾縷發絲從耳側垂下,在晚風的吹拂下搖擺着,描繪着他精緻的下颌線。
寶貝好可愛,她不自覺的彎了彎眼睛。
“如果你從小在這個行業,你的家庭變成工作的一部分,”一絲厭倦從他好看的眸子裡閃過,“家庭關系和利益扯在一起就會變得複雜。”他吸了一口氣,細膩的嗓音染上了些許煩惱的情緒而不再平緩,“Joseph和我的兄弟們想要我和他們做Victory巡演,但是在Thriller的成功之後,我更想自己單獨巡演,你明白嗎?甚至母親都勸我…”他頓了頓,“Joseph對于我,相比于一個父親更像一個經紀人。從小他就不讓我叫他父親。”他擡起手腕,将手掌攤平,“我可以拒絕他,拒絕我的兄弟們,但是我沒辦法對母親說不。”他雙手撐在身後的欄杆上,仰起頭凝視夜空的黑暗,“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如果你的小時候沒有得到無條件的愛,在你的成長過程中你就會抓住任何一件你能抓住的事或者一個人,然後你就會緊緊依附上去。”他将手攥成拳頭,仿若想要抓緊什麼,重音咬在“依附”二字上,“有些人會選擇毒品,umm,”他用食指摩挲着下唇,“就像這部劇的女主角。”
而你選擇抓住Diana,她在心裡補充道。
她微微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巨星。此時他安靜的站在露台的一角,褪去了一身的光環和閃光燈的追随,仿佛要與整個夜幕融為一體。在這個靜谧而平凡的瞬間裡,他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他像是你的鄰居,亦或在人群中與你擦肩而過的路人。可與此同時,他卻又如此與衆不同。如果你能從他清澈的眸子中瞥見他眼中的世界,哪怕隻是轉瞬即逝的片刻,那都将會是你從未看過的絢爛和斑斓。
她聽着他用輕柔的嗓音講述他的過去,那些屬于他的回憶和情感,那些快樂和艱辛,和被一次次的登台堆砌的童年,突然覺得這一刻格外的私密。
“…就像這部劇裡的女主角,如果所有人都有更好的家庭,或者童年經曆,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藥物成瘾的人,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罪犯。我真的這麼認為。”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所以我現在很關注孩子們,你知道嗎,我對他們感同身受,我希望能幫到他們…”随即,他站直了身體,打了一個響指,“說到這個,我最近和Lionel Richie合作為孩子們寫了一首歌,這首歌會在下個月和很多明星一起錄制。”
“說真的,”他撇了撇嘴,“我本來不想這麼快進錄音室的,Thriller之後我需要休息。但是Quincy說這首歌的收益會用來幫助非洲的孩子們。聽到這個我沒辦法拒絕。”
寶貝有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靈魂。她的眼眸随着他的話語越來越亮,“我能聽聽嗎!”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歌,甚至歌詞她都會背誦。
他笑出聲,雙手插在兜裡彎了彎腰,“當然可以,我可以找來錄音帶然後打給你,”他揚起音調,“不過是我唱的demo,最後發行的版本會在1月份和大家一起錄制。”
她彎了彎嘴角,“我是說現在。”她的雙手交叉握拳,抵住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藍色的眸子裡寫滿了期待。
“…你是說想讓我現在唱給你聽?”男人瞪大了眼睛,一手放在帽頂,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請求,“Gee,我不好意思!”他害羞的咬着下唇,随後又将嘴角的弧度擴大,“你不要這樣看着我!”他笑着,走上前将手覆蓋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其他感官在一片黑暗中仿佛被放大了。她感受到眼皮與臉頰上來自對方的體溫,和近在咫尺的男士香水味。
“旋律是這樣的,”在片刻的安靜後,她聽到他清了清嗓子,吸了一口氣,柔聲說道。緊接着,仿若天籁般的嗓音從近在咫尺的身側傳來,“We are the world,we are the children,we are the ones who make a brighter day so let's start giving。”
旋律與她夢境中聽過無數次的幾乎一模一樣,除了幾處轉音在此刻被他演繹得更為精妙。唱段的輕重起伏和咬字節奏在沒有麥克風的情況下反而被放大,顯得格外動人。
她感到自己的手指在輕微顫抖,先前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淚水此時又重新在眼眶内彙聚。同時,夾雜在無數道不清的情緒中的還有強烈的不适和錯位感。她夢裡通過耳機和播放器聽過無數遍的曲子此刻由MJ親口在她的耳邊唱出來,距離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想,此刻或許會成為她一生中最難得的閃光點之一。而即便她無比想要留住此刻,想要将時間在此暫停,時間卻如一的像沙漏一樣從她握緊的指縫中流過,就像一首歌。
在尾音落下後,她感到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擡了起來。她睜開眼,直直撞進了男人清澈的眼眸。他們此時離得很近,她隻要稍微動一動膝蓋,就會碰到男人筆直修長的腿。
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眼神從他漂亮的眼眸一路向下,劃過他挺翹的鼻尖,不自主的停在他紅潤的嘴唇上。随即,她又擡起眼,對上了他的眸子。
片刻後,他率先移開了眼,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了身側的地面。
這時她才緩過神,清了清嗓子,“太美了Michael,真的太好聽了!”她驚歎着,眼神裡滿是笑意,“Jesus,你就像,”她一手扶着頭,“你已經讓我完全無法組織我的語言,”她左右環顧了一圈,”那個詞是什麼…你就像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就像…一個行走的樂器!”她又皺了皺眉,“不,你就是音樂本身!這首歌太美了!”
男人在她說到一半的時候已經咬着唇笑出了聲。他一隻手放在她金色的發頂,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你太誇張了drama queen,你比總是一驚一乍的Janet都更有戲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