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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持天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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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毅之立于村口老槐樹下,目之所及,皆是往昔,他亦如兒時走向歸家的路,記憶中無比溫馨的小家早已不在,如今院落碎瓦磚破。

聽見聲音,幾個衣衫褴褛的乞丐沖出來,望見沈毅之時吓得面色鐵青,後退太急,踉跄了幾步,看樣子是認出了他。

“你們是玉河村人?”沈毅之看他們眼熟。

四個乞丐模樣的男人同時咿咿呀呀,從張開的嘴型來看都被割了舌頭。

其中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在沈毅之和頭戴帷帽的阮舒窈之間來回視探,像是在确認沈毅之的身份,比劃一陣後,含糊不清地嚷嚷起來。

隔着帷紗,阮舒窈倒是認出了他,此人叫鮑三,早年家裡養了兩三頭驢,拉人拉貨賺錢。

阮舒窈守寡那年,被趙二貴竊了錢财,她準備去縣裡報官,鮑三的妻子正想去縣裡買布,提出帶她同去,說是路上有個照應,做生意都是這套說辭,她信以為真,約定次日辰時出發。

次日辰時,阮舒窈帶盤纏去邀鮑三夫婦,誰知他們推脫驢吃壞肚子,去不了縣城,從玉河村到縣城很遠,沒個腳力,要走上一天一夜,阮舒窈不敢耽擱,獨自往縣城走,大概走了個把時辰,她看見鮑三駕驢車而過。

鮑三故意不帶她,給錢也不帶的那種,其實沒什麼,她早就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四周村民陸續聚攏,阮舒窈腦海浮現各種烙印在記憶裡的場景,大多不太美好。

“怎麼會這樣?”沈毅之很詫異,所有村民都沒舌頭。

阮舒窈在一旁靜靜觀察,帷帽下,黛眉輕蹙,村民沒有舌頭的事,她并不知情,偶然看向瑟瑟縮在人群中被剁了雙手的婦人,神情凝重幾分。

枝頭寒鴉飛過,她記得那婦人兇悍的不得了,一雙粗手煞是有力,鉚足勁地掐她。

“嬸子沒了手,很不習慣吧?”她緩緩撩開帷帽。

斷掌婦人面上露出驚恐之色,一雙眼四處亂瞟,仿佛急切地想要找到一個逃脫出口,但腳下生了根般無法動彈。

這副活見鬼的表情實在耐人尋味。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沈毅之這話,明顯是問阮舒窈。

“我以為你已經猜出來了。”阮舒窈略帶粗啞的嗓音透過薄紗,看向那些試圖颠倒是非黑白卻力不從心,殘疾手指胡亂比劃的村民們。

若她是一空和尚,也許會說句阿彌陀佛,但她是阮舒窈,她受過苦難,不會嘲笑苦難,她隻是淡淡的,極為平靜地對告訴沈毅之:“沒有一個人,是冤枉的。”

“……”沈毅之沒再說話,他感覺喉嚨仿是被什麼東西堵住,莫名有些哽咽。

接下來好幾天他都沒說話。

他令謝友亮調查玉河村,得知他們離開第二日,玉河村幸存的十六個殘障人,一夜間全死了。

謝友亮靠不住,他說這十六人,是聖上吩咐暗衛屠殺的。

沈毅之覺得甚是荒謬,他怎麼可能會下這種命令,殘殺手無寸鐵的村民。

他内心感到不安,這種不安如烏雲蔽日,揮之不去。

-

雲州城外,寒風凜冽,禦駕停在官驿歇息。

為迎聖駕,驿站緊急翻修過,飛檐翹角,金碧輝煌,宛如一座小行宮,頗為奢華。

阮舒窈剛泡過溫泉,柔嫩肌膚透着淺淡绯紅,她感覺幹渴,目光流向雕花梨木桌上香甜誘人的鮮果,指尖觸上果皮,略帶涼意,輕輕剝開,汁水充盈,果肉酸甜。

這個季節能嘗到如此鮮果,實屬難得。

沈毅之坐對面看她。

緘默半息,似是自言自語的問了句:“為什麼要屠村?”

她擡眸與沈毅之對峙:“聖上下令屠村,何故又來問我?”

“你可以攔住我的。”他甯可相信自己失憶,也不會懷疑阮舒窈騙他。

“聖上說,這個世界不會因為我們的仁慈而改變,鏟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腦海被一片模糊與痛苦交織的迷霧籠罩,沈毅之毫無印象。

“我還,說了什麼?”他輕顫的聲音有些低沉,試探意味明顯。

阮舒窈微凝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搖了搖頭。

北國衍神兵已編制為紅甲神兵和銀甲神兵兩隊,各八百人,他們以最小的代價,奪回帝都雲州城,現下隻等聖上回朝裁決。

說是等聖上裁決,其實還是要看阮舒窈的意思。

與阮舒窈重逢後的每一天,他都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扮演着勢位至尊的他并不熟悉的角色。

阮舒窈讓他做什麼,都盡力合她心意。

隻是希望,她還能像從前一樣高興。

天空下起鵝毛大雪,紛飛雪花穿過時光,從前場景幕幕湧現。

“呵呵呵~”少女銀鈴般的笑音充滿純真:“哥哥快看,這是我堆的你,是不是很像?”

她堆的雪人頭戴竹篾鬥笠,長眼睛,長鼻子,頗有幾分神氣。

這時,一隻雪貂從樹枝竄到鬥笠上,小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們轉,顯得格外機敏。

二人相視一眼,小心翼翼朝雪貂靠攏,雪貂似乎知曉二人意圖,故意引着他們穿梭于林間雪地,逗引他們疾步追逐。

腳下雪地濕滑,小阮舒窈滑倒時,絆了沈毅之一下,二人跌進柔軟雪堆。

阮舒窈粉妝玉砌的小臉瞬間染上紅暈。

兩人呼吸交織,沈毅之望着眼前泛起羞意的小臉,一顆心心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猛然揪緊,又輕輕放開。

那一年沈毅之十八,阮舒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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