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彌留之際,他耳朵上挂着的勾玉仍然運作,向傳回了他眼中最後的景象:被一道道無情閃電所劃破的夜空。
正當整個學宮都為此情此景繼續哀恸不已的時候,讓所有人倒吸涼氣的一幕發生了:
受到緻命電擊的月氏指揮官,竟然用最後一“盎司”的氣力,将表情痛苦的面部轉向了白怪們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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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最後的影像隻持續了片刻——勾玉會随着佩戴者的死亡而關閉連接——但足以讓衆人看清這群不知來頭的怪物,正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朝着東北方向去了!
“它們朝臨淄城來了!”心直口快的晁錯第一個叫道。
這位晁學士的祖父,就是那個年複一年用五彩人鳐的血液繪制奇怪畫卷的狂叟;
藝術細胞和神經質,這兩者從來都是相輔相成,并且都能隔代遺傳。
“也許,”一旁的劉恒皺眉道,“白怪們的目标是正在濟口村集結并登上海船疏散的百姓們!”
身為屠龍将軍劉邦之子的小夥子,看問題顯然更加深入。
“我覺得不是奔着濟口村來的,”近處響起帶着異國腔調的中年女聲。
說話的是學宮的博士羲娥,她也是從昭武城被虜到鹹陽的月氏奴後代。
具體說,羲娥母親是在鹹陽為奴的月氏俘虜,可她的父親卻再也找不到了!
唯一的已知是:這個野男人是中原人士,大概率是朝廷通緝的逃犯,而确定是個在逃的強.奸犯:深更半夜裡,□□了那個加班的月氏女奴!
羲娥生下來就帶着不止一樣原罪,沒有哪個奴隸家庭願意收養她——除了曾為嫪毐和趙太後廚師的月氏頭人伏瓦。
此時在禮堂中,羲娥正攙扶着自己的養父,八十高齡的伏瓦長老。
“敵人的目标為何不是登船點?”衆人問道。
“因為,”羲娥阿姨解釋,“二十七年來,沒有任何人或者消息從息壁内部傳出去。”
“所以,”她繼續,“秦軍不可能知道大公國選擇在濟口村造船,并讓百姓在此登船撤退。”
“我判斷,”羲娥把話說完,“那群怪物肯定是攻打臨淄城來了!因為息壁拔地而起之前,故齊都城臨淄就已經被大公國選為首都。”
“我同意!”
符合的是個男聲,講出來的中原話同樣帶着異國口音;
但要知道,世界上可不是隻有中國和外國這兩個國。
因為,仔細聽,就會發覺這個男人的國跟羲娥的國并不一樣。
說話的是一位特别喜歡說話的人,守軍大工師洪野校尉,本名巴巴克,來自中亞的花剌子模部族。
當秦三世字面意義上敞開了與山齊高的大秦國門,巴巴克便也登上了去東方淘金的長長龍車。
五年前,身為秦軍空鬥士的他駕駛維摩納闖入大公國,然後和另外客民戰友選擇棄暗投明,捍衛這個十分理想的國度。
“當年,”洪野校尉追憶,“我們兩架飛行器試圖飛躍息壁,對大公國進行偵察,一開始規劃的航路就是直奔臨淄上空而去的。而帝國首腦的确不知道濟口有着規模龐大的造船廠。”
“在穿越息壁的那一刻,”他繼續說,“在機上的即時通訊器全都失靈之前,我已經用勾玉從十華裡的高空看到遠方的臨淄城,甚至看到你我所在的攢尖頂大禮堂,以及街道上的車水馬龍!”
“這些畫面都已經傳回到了阿房宮,”洪野校尉把話說完,“意味着帝國首腦能确定臨淄城的戰略價值了!”
“讓他們來吧!”
聲如洪鐘的一聲吼,讓整個禮堂都為之一振。
說話的男人,是典型的月氏相貌:黑卷發,大胡子,兩耳邊垂着一對螺旋形的鬓發。
他就是羲娥的丈夫,大公國月氏武士的士師,基甸。
“我和兄弟們,”基甸士師斬釘截鐵說,“已經準備好跟敵人決一死戰,不管對方是不是人!”
言罷,大禮堂裡的氛圍頓時燃了起來。
“決一死戰!”
“為在泰山下犧牲的将士們報仇!”
“為在濟口村登船撤退的百姓争取時間!”
年輕一代紛紛摩拳擦掌起來。
“可有一點,”基甸士師話鋒一轉,“我覺得還是讓學宮的長老和博士們先行撤退吧!我和月氏弟兄們,還有華夏的小夥子留下來戰鬥!”
不要看這個中年男人如此孔武有力,胸腔裡那顆砰然跳動的紅心還是又軟又細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着他的妻子羲娥博士。
盡管大面上是讓所有學宮師父先走,但他内心最想保護的還是自己的女人。
“其他人師先走吧!老夫會留下來!”
一個蒼老卻堅定的聲音答道。
這是大公國的首席長老,曾經的秦廷五經博士叔孫通。
三十年前,就是當時年過半百的他牽頭,率領其他博士官和被祖龍遺诏釋放的月氏奴離開了秦二世的朝廷,來到齊地建立了大公國。
“海邊的舟子們挂在嘴邊一句話,”叔孫通長老繼續從漏風的牙縫說道,“‘船長跟船一起!’老夫便也要跟自己親手締造的國家共存亡!”
既然“船長”已經決定跟船共沉浮,那麼大副、二副和其他海員更是不好意思棄船逃命了。
于是,學宮裡的留守者們迅速忙碌起來,将對天柱峰守軍冤死于電閃雷鳴的悲痛化為繼續抗争的力量。
畢竟,說話間,前線正在向他們飛快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