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繼續講述兩百多年前那個夏季清晨,發生在随蘭城外那片鐵紅色土坡的沖突:
楚王熊中帶人趕到近前時,全都被眼前的奇景驚呆了。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十幾個大男人才恢複了自己最重要的本能——
留意到身旁還有一名在清涼晨風中色色發抖的裸.女!
熊章的這位妃子,并沒有做任何逃跑的企圖,就是原地呆呼呼地束手就擒。
他們剝下地上橫七豎八屍體上的血衣,給女子披上,将她帶回到郢都的女子監獄。
審問中,女人自稱是一名在吳楚戰争中失去雙親的遺孤,長大後被招進楚昭王後宮當丫鬟,後被楚惠王聘娶為妃嫔。
如果此言是真,那麼女子比其夫君熊章還要大上好幾歲,可看看她的容貌,從頭到腳膚滑如玉,宛如二八!
當然,楚簡王熊中最希望從女子口中問到的,始終是開啟曾侯乙墓的方法。
熊中的人在審問中,不止一次用死來威脅女子。
但女人始終守口如瓶,一副甯死不從的架勢。
而熊中也不敢真的殺掉先王熊章的女人,更别提朝中相當一部分文武官吏都跟曾國有着或多或少的關聯。
于是,這個妃子便一直呆在郢都的女監之中。
每天兩頓飯,都是馊巴巴的稀粥。
而她終日能做的,就是哼着小曲打發光陰。
那曲子旋律奇谲,聞之不似中原音樂。
至于女子哼唱的歌詞,更是完全無法被楚人理解。
就這樣,女子在囚室中度過了一天天、一年年。
直到楚簡王熊中老死了,接替他的幾代楚王也都死了。
到最後,就連獄卒們也不曉得女犯為何被關。
被關了一百五十年後,這位服過仙露從而青春永駐的女囚依然在牢獄裡淺吟低唱,臉上隻有些許皺紋,而白起大将已率軍将郢都攻占,完全占領了江漢平原上的南楚之地。
從王宮到囚牢,故楚所有的官方場所都要被打掃一空,然後才能迎來新的入住者,無論是成王還是敗寇。
于是,監獄裡的男囚女犯被秦軍一個個地從暗無天日的牢房拖到逼仄的院子裡,在這裡化為不會逃跑不會叫嚷的死屍,然後就可以像木柴石頭那樣扔進大車,運到城外掩埋。
矮牆圍城的泥巴小院裡,屍首成堆,血污橫流。
劊子手們将下一名待戮之人拖到刑場上時,局面就突然起了變化。
隻聽這個還剩下須臾光陰的中年女囚,操着南楚口音,說出了一個個令人莫名其妙的語句:
她自稱已經兩百多歲,是楚惠王也就是曾侯乙熊章的妃子,并且知道曾侯乙墓的所在。
最關鍵的是,她自稱知道如何開啟這座神奇墓穴!
秦軍的兵卒全都是訓練有素的。
對于他們來說,殺人既不是生意也不是樂趣,而是單純的将軍令。
不敢怠慢,秦兵立即将女人所言禀報了白起大将。
白将軍很快做出了指示:“把這個女人從監獄帶到楚先王廟來,本将會在那裡親自對她審問!”
為什麼要在楚國列祖列宗的祭廟裡審問這名自稱的楚惠王妃子?
羞辱楚國的象征意義,要大于“事以秘成”的實際意義。
因為,楚先王廟裡,有一間密不透風的密室……
武裝到牙齒的秦軍銳士,隻能在守衛楚先王廟正殿外。
就算,這些秦軍精銳斜眼能窺探到了北牆中段擺滿牌位的神龛,也無法看到神龛背後那扇偏門裡面的情形。
此時的密室裡面幾乎已經空空如也,充盈滿室的唯有搖曳的蠟燭之光。
白起将軍和他的首席謀士站在一旁,看着朝廷專門派來的人員,将那二十二卷隐隐散發清香的簡牍小心翼翼裝入鐵箱;
然後,合蓋上鎖,再從密室擡到停在院子裡的馬車上,由重兵護衛啟程返回鹹陽。
“這是最後的寶藏了,”謀士對将軍道,“看來,青龍劍和朱雀劍,的确如傳聞那樣被帶入曾侯乙墓了。”
“也沒找到和氏璧,”謀士繼續說,“說明也的确被楚國作為厚禮贈送給趙國了。”
“不怕,”白起将軍氣宇軒昂回道,“等老夫我率勁旅攻克趙都邯鄲之日,就是和氏璧成為我大秦傳國玺之時!”
白将軍剛剛攻克了楚國舊都郢,正值心高氣傲之際,躍躍欲試地想要一口氣把六國都滅掉,成就不世之功。
誰能成想,用不了幾年,他的主公秦昭襄王就會性情大變,攻守勢異,而白起大将本人也會死于儒生的陰謀算計!
“那麼,”謀士問道,“将軍又打算如何拿到那些被帶入曾侯乙墓的奇物?總不能也靠我大秦鐵騎吧!”
“不靠男人,”白起轉向謀士,“靠一個女人!”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聲禀報。
獲得許可後,兩名銳士将身穿囚服的奇女子帶進了密室,然後自己退了出去,關嚴了那扇不起眼的偏門。
借着昏暗的燭光,白起和謀士看清了來者的容貌。有了她,就能得到其他寶物了……
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女子将自己兩百多年來所經曆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和盤托出,一五一十地講給了目瞪口呆的白起将軍和首席謀士。
後來這名謀士回到鹹陽,就将這段印象極為深刻的講述記錄在竹簡上,将其作為所繳獲楚國秘史《梼杌》的增補,并以孤本的形式保存在鹹陽皇史宬之中……
女人口若懸河地講完,抿了抿嘴角的白沫,弓着纖細的腰背,仰着尖尖的下颏,一雙明眸忍淚盈眶地看向瞠目結舌的白起及其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