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和蘇道友嘴唇都薄,但沒準上宗出來的人都是這樣的。
等上完藥,亓官綏順便用巾帕擦了手,眼睫一垂,看了她一眼:“還沒問,阿魚姑娘此時來找我,是有事?”
他的聲音總是很平很淡,沒有起伏,可他的眼神卻像銀阙晶宮頂上經年不消的濯冰碎雪,孤寒清傲,又冷又寂。
“也不是什麼大事,”姜稚魚被那一眼看得一下子回過了神,眉眼彎彎地笑了笑,“就是想跟你說一下,明天我和宿姜就要離開玉河了,所以今日特意來和你們道個别。”
亓官綏手裡的動作稍有停頓,眉目間透着淡淡清冷,盯着她臉頰一側露出的淺淺梨渦。
良久,釀出幾分淺淡,近乎于無的笑意:“也是。”
畢竟一開始,他們就是從那艘即将要離開玉河的客船上認識的。
姜稚魚有些猶豫:“其實已經耽擱很久了,否則早就該到孟津了。”
亓官綏将巾帕丢進盆中,冷白修長的手順勢反搭在紅釉瓷盆的盆沿上,因指節過長沒入水中一截。
白的愈白,紅的愈紅。
剔透無暇,玉瘦香濃。
他撐着盆沿,微微彎腰,不急不緩問了一句:“阿魚姑娘是要去孟津?”
“對啊,”姜稚魚絞着手指,老老實實回道,“我有東西落在了孟津,得去取。”
“那阿魚姑娘想和我們一道嗎?”亓官綏眼睫微垂,輕輕問了她一句。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亓官綏心裡卻已有了定數,不會給她選擇的權利。
看似溫和的表象,其下包裹的卻是赤裸裸的逼迫,在這件事上,她拒絕不了,也不能拒絕。
她注定,沒得選。
陽光灑在高高飄揚的商鋪旗幟上,艮府三青郡的街市兩旁店肆林立,青石闆鋪就的空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車馬辘辘,行人攘攘。
一名大漢躊躇半響最終還是拐進街角的一家玉器店,靠着櫃台敲了敲桌面,将已經睡着的小夥計叫醒:“哎,醒醒,你們掌櫃的在哪?”
小夥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擡起眼皮斜着眼看向來人,就這麼一看,腦子裡的瞌睡蟲立馬跑光:“這不是小少爺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漢道:“甭管這些了,去去,趕緊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
小夥計嬉皮笑臉的,也不怵他,頭往後一扭吆喝了一聲,就将手肘擱在櫃台上,順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桌面上,想着跟他唠會嗑。
掌櫃的聽到聲音,打開一條小縫,半張臉從門縫裡露了出來,問道:“誰啊?這麼大呼小叫的。”
他探個頭出來,一看來人,不禁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從裡面走出來,将兩隻手拷在一起揣在衣袖裡,笑眯着眼打趣他:“喲,這不是小少爺嗎?當初惹了莊主生氣,現在舍得回來了?”
雖說季懸脾氣向來嬌縱跋扈,但在聖靈山莊的轄地,錦洲艮府内,可以說是十分收斂了。
“這不是想等着我爹氣消了再回來嘛,”季懸憨笑兩聲,撓了撓頭,“先不管這些了,你這有什麼上好的玉器古玩之類的嗎?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他爹最愛這些玉器珠寶,可俗了!
“得嘞!”掌櫃的知道這是打算去哄他們莊主了,又重新進了内屋。
小夥計忙去給季懸倒茶水,回來時卻呆在原地瞪大了眼,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連續,嘴裡驚得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掌、掌櫃的,不、不好了!”
“又怎麼了?”他剛開了櫃子的鎖取了東西,聽到聲音不耐煩地踱步出來,卻立即愣在原地,手裡的東西也掉了出來,“哐當”一聲碎了滿地,将他拉回了神。
隻見剛才還有說有道的人,現下卻已皮肉軟綿,像個沒骨頭的人皮肉囊一樣,癱倒在地上。
“小少爺!”
掌櫃的快步繞過櫃台走向季懸,使勁推了推,然而手底下的人卻無半分動靜。
他猛地倒吸一口氣,喊道:“快去禀告莊主和少莊主!”
兩人着急忙慌,剛踏出門檻卻聽背後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嗓音:“不是叫你們去拿東西嗎,你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