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逐漸散去,彎月重新爬上樹梢,漆黑的天空慢慢湧起了銀光,很快又被彙集的烏雲遮住。
馮宜看了一眼時辰,神色間帶了一絲哀愁。
想他玉河多年來一直沒發生過什麼大事,如今卻壞事連連,好不容易才消停兩天,卻不想屋漏偏逢連夜雨,又出了簍子,真真令人煩悶至極。
他領着一群弟子到處搜查兇手,剛好路過巷口看見了蘇予辭,便急忙上前,行了禮:“蘇道友原來在這!”
說完又朝少年身後看去,發現并無其他人,于是試探着問道:“不知蘇道友可有追尋到兇手的蹤迹?”
“兇手往東南方向逃走了,”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蘇予辭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不過好在解藥已經拿到手了。”
“那就好,”馮宜抹了一把額上的虛汗,緩緩籲出一口氣,“所幸姜姑娘和我城中幾名子弟隻是種了蠱術,并未危及生命,有解藥便好說了。”
他再次向蘇予辭行了禮,手向後一揚便和其餘子弟往蘇予辭說的方向追去。
蘇予辭站在原地看着他們逐漸遠去的身影,低低地笑了一聲:“說什麼就信什麼,怎麼就那麼好騙呢?”
在他離開不久後,整個玉河便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水打在瓦片上,濺起“噼裡啪啦”的響聲。
蘇予辭撐着傘走在雨幕中,和周圍神色匆匆的路人相比,越發顯得步履從容。
等到了房門口,他握着傘柄将傘面上的水輕輕抖了抖,收好後豎立在門角處。
圓潤的水滴順着傘檐流下,在地面彙聚成一小片水窪。
蘇予辭盯着那片水窪,又将目光投向眼前不斷滴落水珠的瓦檐,臉上一片寂靜的冷凝。
果然,雨天總是會影響到他的心情,令他心生煩躁。
想到這,蘇予辭忽地一笑,心想,下雨便下雨就是,他又不是某人,一個不好就犯起了瘋病。
走廊盡頭一陣狂風刮來,勢頭越來越猛将紅木窗戶嘩地吹開。
紫金猊熏爐燃起的卷卷香煙被撕成細小的碎片,窗欄内側的一圈也被雨水洇濕成深色。
天色陰暗,房裡點了許多蠟燭,橙黃的燭光一跳一跳地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晝,亓官綏把姜稚魚安置好,就起身去關窗戶。
剛關好窗,就聽見“吱呀”一聲響,蘇予辭推開門從外面走了進來。
突如其來的疾風撲入屋内,将四角勾在床柱的明黃帳子吹得松松散散。
蘇予辭拂掉落在肩上的樹葉,關了門,踩着金銀線邊的勾蓮枝地毯移步到桌旁。
他用帕子擦幹淨手上的雨漬,從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一粒白色透明的藥丸輕放在桌面上,看了一眼床上鼓起的小包:“這是解藥,給她服下即可。”
亓官綏點點頭,走過去将藥丸拈在指尖,修長的身影在燭光傾瀉的室内頓了頓。
在燭光下能明顯看到薄薄一層的藥丸裡面,是正在緩慢蠕動的幼蟲,芝麻粒大小:“蟲卵?”
“不是。”
蘇予辭坐在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溫熱的茶水,纖長如玉的手指随意搭着杯身,指腹摩挲着杯壁卻沒有喝。
聽到這裡,他撩起眼皮看向空中袅袅升起的香煙,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眉,含蓄地表達了對亓官綏話語間的贊同:“雖然它看起來的确很像蟲卵。”
亓官綏扶着姜稚魚喂下了解藥,細細看了一眼她的神色,發現并未有異常才挪動視線對着蘇予辭淡聲道:“此番蠱蟲一事應是巫疆人所為。”
蘇予辭當然知道瞞不過他,也就直接道:“的确如此,就是不知目的何在。”
亓官綏起身,在靠窗邊的椅子上坐下:“牽涉到玉河,所圖既不為靈脈,那便與他們本教事務有關。”
隻是如今的巫疆人大多隐居在元洲隴水嶺一帶,鮮少出現,更不會主動與人為敵,與俗世的交集已少之又少,貿然派出一個聖子,那麼就絕非是什麼小事。
亓官綏慢慢轉了一下茶杯,想了想。
派出的人實力分量足夠,動靜又不想鬧得太大,讓人知曉,那和什麼有關?
他們的巫祖,還是聖龍?
不過這些也隻是他的猜想,沒有充足的證據,亓官綏不會多事,隻會同往常一樣緘之于心,也省得惹了他那位師尊不快,說他心思深重,不在修行一途。
曲蜷的指尖動了動,亓官綏眉眼澹淡,不甚在意地輕輕想着,這樣的事在他年少之時屢見不鮮,他早已習慣。
蘇予辭靠在椅背上,支着腦袋:“我也這般想,隻不過拿解藥時被他鑽了空子,用了金蟬脫殼的法子逃走,否則應該能盤問一番,倒是可惜了。”
“巫疆人并非普通蠱術師,”亓官綏斂了下心神,開口道,“對于他們的手段,我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