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次替她解困以及剛剛抱她的那一次,他從不與人近身,也從未和人如此親近過。
不同于前兩次的普通橫抱,準确來說,這應該是亓官綏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一個人這般親密接觸,而且還是個女子。
和蠱香不同,少女身上帶着桂花酒釀般的清新甜潤,絲絲縷縷的,如同蛛網,一點一點縛住他,讓他有些不适。
不過亓官綏也知道,她隻是在魂香蠱的影響下暫時失去了心智,錯把他當成了親近之人。
于是,眉頭攏起又舒展開來,想要擡手推開卻又被纏得更緊。
怕傷到她,亓官綏藏在袖中白到透明的指節微微曲起,按壓在床沿邊上镌刻的凹槽上。
冷白的膚色與紅棕的漆木交相映襯,愈發顯得玉骨清寒。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被迫彎下腰。
一隻手撐在床欄上,繡着雅緻筠竹的寬大衣袖一絲不苟地垂在低處,另一隻手則虛虛攬住姜稚魚的背以防她摔倒。
經過這麼一折騰,姜稚魚的衣裙略有些松散,隻漏出柔若無骨的一抹白,羊脂膏一般帶着微漾的軟,似乎能攪得人心神不安。
亓官綏别開眼,伸出兩指替她整理好了衣襟,平靜地收回手。
期間雖沒有看她,但也不曾觸碰到她一絲一毫。
姜稚魚松了勁,身體下滑,維持着頭偏向一側的姿勢,窩在他懷裡,一個勁地蹭着他的衣襟。
玄淡清雅的蘭花香萦繞在鼻尖,像是置身在盛開着的滿是清高幽遠蘭花的空谷裡,與她以往抱住缪靈前輩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姜稚魚感到無比安心,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舒服,伏在他胸前悶悶地哭。
可無論她怎麼哭,都得不到一星半點的安慰與憐惜,隻感受到一股冰冷冷的疏離,或者說,更像是一種混不在意的漠然。
好像往日裡和她親近的前輩忽然之間變得冷漠了起來,這種不近人情的遙遠與冷漠令她無比心慌,好像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
姜稚魚擡起頭怔怔望着他,圓圓的杏眼裡氤氲着霧氣,長長的睫羽上沾滿了細碎的鑽,帶着格外惹人憐惜的破碎感。
亓官綏看着她泛紅的眼尾,并沒有生出什麼憐惜之情,面容如往常一般無甚起伏,隻垂眸冷淡道:“松開。”
然而姜稚魚迷迷糊糊的,并沒有被這樣冷漠的語氣所吓到。
她擡起手,用力拽着亓官綏胸前的衣襟,借着力道緩緩直起上半身,用鼻尖磨了磨他的下巴,輕輕地啜泣起來:“我難受,不舒服……”
豐潤的紅唇被緊緊抿成一條線,整個人像是浸泡在水中被迫綻開的栀子花,濕漉漉地惹人憐惜。
這是她幼時犯了錯向缪靈前輩撒嬌時,一貫使得親近姿态。
察覺到她的動作,亓官綏指尖一頓,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扣住床沿,指尖被壓到青白。
白如寒玉的手背上凸起根根分明的血管,青白交錯,如覆着霜雪的冰枝瘦梅,疏影橫斜,又好似隐忍不發,忍得用力。
為了避免太過親近,亓官綏仙鶴似的矜白脖頸微微揚起。
原本平淡到漠然的眉眼終于染上了些許不耐,如同雪山上的陰翳帶着一絲不自知的冷漠:“不要鬧了。”
可惜此刻,他得不到任何回應。
若是旁人,亓官綏或許早已離開,根本不會多管閑事。
一次兩次,他已然失了分寸,即便是看在蘭鈴的份上。
亓官綏定定望着姜稚魚,臉上的神色有點怪異,再一次覺得,他似乎把他為數不多的耐心全都留給了她。
他就這般冷漠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布滿淚痕的臉,聽着她在自己耳邊小聲哭訴:“我沒有犯錯,也,也沒有偷偷跑出去,為什麼不能哄哄我……”
耳邊的啜泣聲越來越響,亓官綏眉頭收緊,下颌線繃得緊緊的,最終還是無奈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試着用靈力幫她緩慢調息。
像是清冷的冰山雲霧輕柔地将她擁住,姜稚魚感到好受一些後便不再鬧他,将頭重新埋入他懷裡。
在亓官綏的安撫下,她的身體越來越放松,呼吸也越來越舒緩,最後伴着令人心安的清香味沉沉睡了過去。
外面是暖暖的陽光,光線透過雕花的窗戶打在屋内,在地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環。
亓官綏不再看她,青衣逶地,端莊坐着,冰雪般的眉眼被朦胧的光暈籠住,帶着極其淡漠的清疏之感。
細碎的花瓣從窗外飄入,落在他的手背上,幽白如月色,亓官綏垂下眸,瓊片凍結化為冰晶,頃刻間,碎為齑粉。
四周寂靜無聲,他就這樣安靜坐着,一動不動,像一尊毫無生氣的冰冷玉雕。
那雙浸在霜雪裡的墨玉,斂在纖長睫羽下,清淩淩地,仿佛什麼也不關心,什麼也不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