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猛然聽到這麼一句話,姜稚魚蓦地擡頭看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以少年的性格,她不覺得他會詢問她的看法。
宿姜并沒有回應她,也根本沒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回應。
他長睫低垂,緊抿的薄唇勾出一絲輕微弧度,自顧自說着:“我不知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隻是如果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你明白嗎?”
少年姿勢散漫,雙手抱臂懶洋洋地靠在樹旁,一條筆直修長的腿微微曲起,踩在旁邊凸起的石塊上。
晚風襲來,少年黑色的衣擺被風吹動,行雲流水地翻卷着,如同夜風吹動戰場的旌旗,獵獵作響。
明明擺出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姜稚魚卻覺得少年并不像表面所展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不在意。
相反,姜稚魚覺得他情緒似乎還有點低落。
“沒有殘忍。”
出乎意料的,姜稚魚說了這樣一句話,臉上也并沒有流露出宿姜以為會出現的畏懼和害怕。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的少年,微微一怔,眸子裡像蒙了一層林間破曉時分的缥缈霧霭,讓人看不清裡面隐含的情緒。
他表情古怪地盯着姜稚魚,看了許久,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些撒謊的痕迹,可最終什麼也沒找到。
姜稚魚抿了抿唇,仰頭直視着宿姜,目光已經平靜了下來:“我隻是沒怎麼遇到過這種事,突然被吓到了,有點害怕,沒有覺得你殘忍。”
她還覺得他好厲害,可這句話她覺得害羞,沒好意思說出來。
“而且他們是壞人。”姜稚魚又補充了一句。
宿姜被她逗笑了,挑了挑眉,頗有些好奇:“你還能分得清好壞,那你怎麼不覺得我是個壞人?”
姜稚魚理所當然道:“是那個紅衣小姑娘告訴我的啊。”
“哦,這樣啊。”宿姜撇了撇嘴,心裡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半響,他輕哼了一聲,眉眼間恢複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散漫樣:“不過眼下既然已經安全了,不如我們分道揚镳,各走各的?”
“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他歪了歪頭看向姜稚魚,精緻的面容露出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但分開更有利于我們逃跑,不是嗎?”
他這是要丢下我嗎?
這個念頭忽地閃過了姜稚魚的腦海,她呆坐在地上,歪着頭不确認地問道:“你要一個人走嗎?”
“那不然呢?”宿姜非常無辜地攤了攤手。
姜稚魚輕輕眨眼,緩緩道:“可是,可是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了的,要一起走 。”
“哈,說好了的?”
這句過于天真的話,讓宿姜發出極其短促的一聲笑:“那我現在反悔了,行不行啊?”
姜稚魚想說不行,可末了,隻低低說出一句:“我還給你吃了許多丹藥,救了你。”
“所以呢?”他揚起下巴,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反問道,目光非常坦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心虛。
“所以——”
姜稚魚原想硬氣一點讓他必須帶上自己,可一對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語氣就虛了下來:“所以,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孟津……”
“不能。”宿姜答得很幹脆。
“我以為你是個善良的好人……”
眼看感情牌打不通,姜稚魚又打算在道德上說服他。
畢竟在姜稚魚眼裡,宿姜無疑是個有善心的人,否則就不會在她被人刁難時開口幫她了。
可姜稚魚不知道的是,宿姜根本就沒有幫她的意思,隻是純粹與那個人有仇罷了。
若不是見她太蠢,說不定她的小命在那個雨夜就已經沒了。
之前願意帶着她,也是覺得她有靈力,好欺騙,可以利用一下,順便當個替罪羊,隻是沒想到,這人竟然比失了靈力的他還不如!
對宿姜而言,即便沒了靈力,帶着一身傷,也能躲得過追逃,要是路上再帶着個無用的累贅,那就另當别論了。
甩掉她,毋庸置疑。
想到這,宿姜仰起頭,又輕輕重複了一遍:“善良的好人?”
話出口的一瞬間,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忍不住咧嘴直接笑出了聲。
這話天真得簡直可笑,也隻有眼前這個對他仍然沒有正确認知的人會說出來了。
宿姜緩步走到她面前,臉上的笑意緩慢地停滞住,态度一改之前,天真可愛的眼神逐漸轉化為古波不經,像換了一個人。
他摘下血迹斑駁的手套,蹲下身,像摸貓兒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頂:“你是在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