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嚷什麼,是在學外面的野狗叫嗎?”
剛剛那名黑衣少年腳步一頓,側身朝男人擡了擡下巴,眉宇之間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嚣張:“要是不想休息就滾出去,吵到我了。”
話說完,他随意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解開護腕,取下腰間的唐刀,微弓着身,懶洋洋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着刀刃。
黑色袖口處露出的那半截手腕,勁瘦蒼白,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鋒利皎潔。
被人這麼一打岔,男人面色微沉,收回劍,轉身幾步走到少年面前,拿手指着他:“你說誰是狗呢!”
“誰應聲我就說誰呗,”少年一直望着刀刃的眼睛往上一轉落到男人身上,露出一抹惡劣的笑容,無辜般攤了攤手,“隻是沒想到這麼快,你就對号入座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姜稚魚擡起頭,目光随之看過去。
借着光源,她終于近距離觀察到了這個少年。
視線裡的少年着一身束腕窄袖的玄色雲肩圓領袍。
鼻梁高挺,額發烏黑,一雙琥珀蜜糖般顔色的圓圓貓瞳微微上翹,笑得時候很可愛,隐約能看到尖尖的虎牙。
長相是極好,烏發白膚,靈秀清透,姜稚魚不免偷偷多看了幾眼。
隻周身的氣質卻截然相反,給人以鋒銳的攻擊性,像破開疾風驟雨的彎刀利刃,冷酷孤僻,攜着莫名的危險。
這樣矛盾的結合,近乎殘忍的美感,看久了,竟莫名有種詭異的和諧。
“好了好了,大家夥明日還要趕路,都早點休息吧。”怕鬧得收不了場,剛剛一直沒說話的老伯出來打了個圓場,也算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男人看了老伯一眼,又環視了一圈,發現沒一個人吭聲,臉色難看極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齒地朝着少年放狠話:“你給我等着!”
他已經忍了一路了,索性離城沂高府已然不遠了,不過想他玉河城馮氏内門弟子的身份,這群修士竟沒一個把他放在眼裡的!
要不是同行的師兄弟遭了難,自己沒了修為還一無所獲,他早就收拾這群人了,還能讓他們活到現在?
幸而他已經聯絡上了幾個平日裡就聽他命令的外城子弟,屆時回了玉河,一定要讓他們好看,尤其是……
男人哼笑着,吊着眼很是不屑地掃了少年一眼。
“哦,那我等着。”隻是少年對他的挑釁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保持着擦刀的姿勢,随意回了他一句,之後就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你——!”
被這句話一激,男人氣得額間狠抽,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珠子一轉,背着衆人笑得極其不懷好意,離開前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少年頸間露出的半截黑繩。
舊廟的空間本就算不得大,突然進來十幾個人便越發顯得擁擠,文蘭芝抱着孩子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已經沒有地方可以休息了。
姜稚魚隻猶豫幾許便往旁邊挪了挪,騰出一小片地方,文蘭芝瞧見了,趕忙抱着孩子坐到了少女旁邊:“真是謝謝姑娘了。”
“沒事的。”
離近了,才發覺少女的聲音又輕又軟,像蘊着蜜糖的桂花甜酒,帶着點不易察覺的軟糯清柔。
文蘭芝怔了怔又多瞧了她一眼,隻不過少女戴着兜帽遮着臉,沒法看清楚容貌。
雨漸漸停了,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鼾聲,姜稚魚翻來覆去睡不着。
外面被雨水沖刷過的淤泥裡散發着腥味混着潮濕的氣味直沖大腦,又順着血液湧入四肢百骸,讓她直犯惡心。
姜稚魚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宿靈玉,等摸了個空才想到缪靈前輩已經離開她了,那塊宿靈玉也跟着碎成了幾塊,藏在她的儲物袋裡。
胸口一陣陣發悶,她剛要起身去外面走一走,便聽到一聲輕微的開門聲。
接着,一股淡不可聞的氣味彌漫開來,來不及嗅聞就消散不見了。
沒過多久,又有人出去了,一前一後,間隔不長。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休息好腦門發脹,恍然間她似乎聽到不遠處“噗通”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一腳踩空,落水了。
離這兒不遠處有扇破舊的窗口,姜稚魚探着腦袋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
窗外夜色漆黑,仿佛有可怕的妖獸藏匿在暗處,趁她不注意要堪堪把她吞噬了去,于是想出去走走的念頭就這樣被徹底打消了。
夜深人靜,沒有月亮的夜裡便顯得格外黑,伸手不見五指。
姜稚魚撫着胸口,靠在案桌旁,就這麼坐了一會兒。
廟裡又悶又熱,額頭鼻尖都滲出了不少細密的汗珠。
姜稚魚見四周人都睡着,便伸手将帽兜往後扯了扯,将臉露了一小半出來。
“吱嘎——”
很輕很輕的開門聲又再次響起,姜稚魚不确定,是風吹動木門發出的聲響還是剛剛出去的人又回來了。
除了鼾聲,廟裡又安靜了下來。
姜稚魚下意識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看向廟門口,隻不過她靈力低微又沒有夜視的能耐,自然也沒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此刻,少年黑衣獵獵伫立在門前,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反手握着刀,刀與小臂平齊,刀尖從肘部冒出,稀薄的血水順着刀尖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剛推開門,宿姜便發覺不對勁,腳步一頓扣緊了刀柄,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整個人如利刃般肅殺。
沒想到,在迷魂香的作用下竟還有人醒着。
宿姜心裡有些意外,随意掃了兩眼便朝少女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