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流逝而過的星光留下能夠發出藍光的虛幻碎片,在遙遠的過去,無上意志将黃金流星連同一隻野獸送往交界地——據說那後來化成了艾爾登法環。
或許古老觀星者正是窺見了這創造性的一刻:他們追尋的起源化虛為實,于這塊土地降下了星星琥珀。
再往前呢?繼續追溯下去、直至看到生命最原本的形狀。如果說是星光在掌管命運,那命運本身便如星辰般靜默,不肯為任何人破例。于是生與死、愛與恨、創造與毀滅、自由與束縛、秩序與混亂……交界地的能量在無盡時光裡就這樣借由各自的元素顔色替這個世界留下迥然不同的痕迹,而這些顔色背後所代表的力量,卻又呈現出看似難以調和的矛盾性。
正如黃色既是永恒與賜福的代言者,也與咒魂與癫火密不可分;紅色元素點亮生命贊歌,未受外神污染的汩汩鮮血奔淌出健壯的色彩,亦暗藏焚世火焰與腐敗禁制的力量;萬物發展所依賴的精力呈以綠色,其背後卻也存有能夠擊潰免疫力的、侵蝕生命的毒霧之影。
甚至于紫色系的重力魔法本身就包含這種對立特質——吸引與排斥,引力的雙向作用使其效果取決于施術者的意圖:拉塔恩用重力魔法替母校與黃金王朝禁锢流動的群星,艾絲缇用重力魔法為永恒之城帶去末日審判。
或者該說,并不隻局限于不同的能量元素,哪怕是半身與半身之間,亦存有這種“矛盾”。米凱拉具備魅惑能力,能強迫他人對他有所好感;托莉娜睡蓮卻能舒緩亢奮精神,使人平靜。年幼的神人在成神之路上抛棄一切,直至神血更純,淺紫轉暗,魅惑不再僅是能服務于神人自己,酣眠也在暗無天日的大洞中熟成為濃烈的毒,到最後他與自己的半身所遺留的黃金血水灘和暗紫蜜血灘中依舊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盈血木芽。
這一切矛盾就像是硬币的正反兩面,無論是交界地能量還是宇宙能量,都逃不出這條絕對法則。
諾麗納再次透過書頁上緣望向拉達岡——她那渴求成為完美存在的丈夫。
上承葛孚雷的征戰時代,他為王期間最為顯著的政績便是将秩序進一步向文明過渡,黃金律法被進一步提純并完善,從單一信仰轉為智信雙修,因此基本主義也代表學問研究。
她又想起曾在格密爾火山區域搜集到的滑輪弓與滑輪弩,兩件透過精密力學與數學而誕生的、擁有複雜構造的武器。
基本主義是拉達岡為黃金律法交上的答卷,不依賴信仰,純粹基于智力的兩大奠基原理。
完美存在——具備所有必需的、令人能夠完全滿意的要素、品質以及特征,沒有任何漏洞和缺陷。
外型當然重要,憑什麼外型可以被忽略不計?長滿角的噩兆就是不符合黃金律法的體系,就算内裡再虔誠信仰黃金律法又有什麼用呢?
拉達岡那如巨人般火紅的發色從一開始就違背了“完美”準則。
若腐敗苔藥的制作原料需要聖血木芽,或許拉達岡也曾試圖借助回歸性原理消除自身的紅發詛咒。金紅博弈,可惜這份烙印詛咒所招緻的影響不見得就遜色于黃金律法的能量。
“在看什麼?”神祇的目光不期對上女人飽含深意的視線,那雙金色的眸子漾着一片溫柔之海。
“你認為在黃金律法體系中,什麼是‘完美’的存在?”
拉達岡眨了下眼,沒作停頓道:“不受外物控制和影響的、足夠支撐并解構一切的理論與秩序。”
她沒有應聲,繼續抛出問題:“那你期望成為的完美存在又是什麼樣的?”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想更了解你。”諾麗納抿了抿嘴唇,随後從座椅上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對你而言,什麼才算得上是‘完美’呢?”
神祇将她順勢攬坐到腿上,桌上擺放的律法觀測儀模型仿佛正在散發某種聖輝。
“在黃金律法體系内,我即完美。”
拉達岡的聲音一絲不漏地傳進她的耳朵,她偏偏腦袋,輕輕碰了碰他的下巴:“意料之中的回答。”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指:“所以這算某種‘明知故問’嗎?”
諾麗納沒立即回答,隻将上半身的重量盡數倚靠在他懷裡。
許久後,她喃喃出聲:“我突然覺得你很了不起。”
黃金象征永恒,這是交界地所有生命的共識。借助黃金元素所蘊含的力量,瑪莉卡得以封印死亡,為交界地生命帶來恩惠賜福。瑪莉卡的永恒觀念明顯基于生命與□□,這和梅琳娜勸她遠離癫火時所說的話如出一轍——即使這個世界陷入毀滅的境地,充滿了痛苦與絕望,隻要生命存在,世間生生不息……一切還是美好。
可瑪莉卡本人也是矛盾的,正如她曾對葛孚雷和追随王的諸位戰士所言的那般,她并沒有完全放棄永恒的追求,而梅琳娜也自願投身火焰大鍋,希望她最終能成王。
然而這份永恒轉換到拉達岡身上則體現在他對秩序與理性的追求:抽象化的概念蓋住籠統的信仰,永恒的不應是複雜多變的生命,而是無人可以撼動的定律。
在這種理念追求下,黃金律法的象征亦從黃金樹紋樣轉換為三角幾何圖案,而拉達岡對這種“完美”的追求幾乎稱得上是抛棄生命與人性的——他隻能選擇這種方式,因為他的紅發注定他無法從□□層面實現黃金律法所認可的完美。
“實話說,這句誇獎讓我感到高興,但我一時間不知道你是從何得出。”
“你合該成神。”她輕聲歎了口氣,仿佛感慨命運無常,“神作為艾爾登法環的容器,要服務于自身選擇的律法……那王呢?”
拉達岡用胳膊将她一整個圈住:“王是神的伴侶,自然要一起侍奉律法。”
女人突然想起安帕赫在神之門前對她說的話,語句臨到嘴邊,她悄悄換了種表述:“如果我不想做為了律法而存在的王,我是不是就無法受到它的庇佑?”
“我會庇佑你。”
他的回答是那樣平靜而又笃定,諾麗納甚至沒能第一時間成功把握住裡面的情感,隻覺得自己心口處被蟄了一下,喉嚨都跟着有些喘不上氣。
或許她從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命運自作主張地為她規劃好她的人生。在和拉達岡相遇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就注定要發生。也許,她的愛情就是場與人依偎而觀的日出,曙光破霧,方悟心動。
察覺到自己剛才下意識說了什麼,拉達岡的身體也微微僵在座椅上,她用指尖叩了叩他的手背,便聽到他稍顯生澀地補充道:“……不過,我會繼續教導你學習基本主義。”
她這次聽清了他的話,輕飄飄地嗯了一聲便拿起書案上的羽毛筆在旁邊的空白紙張上勾畫:“我也想擁有以我的肖像所制得的艾爾登之王的護符。”
拉達岡循她掌中的筆尖望去,隻見一匹簡單而又不失特點的小巧靈馬躍然紙上。
“要有托雷特。”說着,她重新将羽毛筆擱于墨水瓶中,“它不僅是我的坐騎,更是第一個承認我的盟友。”
神祇既未表示贊許也沒給出反駁,隻問道:“然後呢?”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