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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木瓜(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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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六界,其實是一種虛指不同族群的名号,與實際疆域無關。譬如凡人通常聚居于九州腹地,有君臣吏民之别,各司其職,自發運作,故有人界或凡間之稱。然九州以外,某些窮山惡水之地雖人煙稀少,但到底是有生活痕迹,這些散居者同樣要歸屬于凡間。

至于擁有移山填海之能的修士,四海八荒,碧落黃泉,何處去不得?故而仙界所轄之地極為寬廣,西山東海,北原南溟,大小派系各掃門前雪,平日裡彼此鮮少走動。

正因此,每當面臨影響深遠、關系天下的變故,底蘊最為深厚的化天閣便會出面舉辦群仙宴,名為邀同道宴飲賞玩,實則請諸方掌教共商大事。随行而來的各派青年才俊亦可借機交流,或切磋技藝,或訪友論道,或遊春覽景,甚至經常傳出年輕男女互生愛慕結為道侶的佳話。

“這豈不是凡間上巳節?”

“仙本就是更長壽的人,愛恨嗔癡無甚差别,做人時的習慣在得道後多少會保留一些。”

安陵若有所思,擡頭看向四周。此處園囿坐落于蓬萊東側,茂樹成蔭,芳草蔥翠,涼亭水榭之間清溪穿梭,從四面彙入池塘化作碧波漣漪。池中有洲渚,鷗鹭争渡,凫雁雜居,竹筏随風漂蕩,闖入荷葉田驚起片片雲岚。錾金八瓣蓮花盤盛着杯盞樽俎,自上遊徐徐逐波向深池靠攏,沿經參差水岸任君取用,常有仆役往來穿梭,為空盤增補飲食。

稍遠處,一男一女在樹蔭下嬉笑,不知聊到什麼,那仙子面露嬌羞錘了同伴一拳,轉身往花叢間跑。那郎君“哎”一聲,含情脈脈凝望,拔腿緊追上去。

目睹了全程,安陵眼珠一轉,狀似随意道:

“師父成仙前是什麼樣子?”

“我?”仙者亦在關注那邊的動靜,被她這麼一問,立時收回目光,“太久遠,忘了。”

“家在何方?”

“沒記住。”

“曾有過中意之人嗎?”

“……好奇心太重。”玄離在她額前屈指一彈,“為何突然說這些?”

“是師父先提起世俗心,怎可怪我多舌。您身為堂堂一閣之主,風流倜傥、博古通今,想來應該愛慕者甚衆,就沒有過陌上花開的時候?”安陵歪頭,眼神中洩露出幾分揶揄,“萬一日後哪位師兄師姊前來認親,我也好有個準備。”

“孤家寡人一個,别人瞧不上。”玄離白她一眼,“滿意了?”

“肯定是您一心向道,那些凡夫俗子入不得法眼。”

她搖搖頭,故作正經反駁,仙者沉默片刻,揚起一側眉梢:

“你瞧上誰家小子了?”

女孩正垂眸思忖,聽罷,眼皮一跳,矢口否認:

“沒有。”

玄離拖長音哦一聲,清清嗓子正襟危坐,眉眼含笑道: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兒女情長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隻要是你真心喜歡,我不會阻攔,盡管順從本意便是。”想了想,他又說,“況且仙界不似凡間古闆,男女之别不過是皮相罷了,窈窕淑女亦可為佳人所求……”

“真的沒有!”

安陵抿起嘴,低頭不去看他,賭氣往嘴裡塞幾塊豆腐,兩頰迅速鼓了起來。玄離舉手投降,餘光瞥見龍首青瓷盅從溪流中飄過,眼神一動,于是那金盤自發逆流而上,穩穩停靠在岸邊。

“好好好,是我胡亂揣測了,給你賠罪。”他讨好似的把青瓷盅端到女孩面前,“嘗嘗這個,别處吃不到的。”

揭開蓋,鮮香熱氣氤氲,湯中漂浮着幾顆蓮子,麥稈粗細的湯餅晶瑩似玉又滑嫩異常,銀箸連挑數次才夾起一根。安陵咬上一小口,仔細咀嚼五下咽了,顯得有點懵;再撈起蓮子送入口中,從疑惑到震驚,臉色五彩缤紛。

“這是什麼東西?!”

“魚筋餅。”玄離不假思索報出名号,“東海鲔魚無刺無骨,單靠一條魚筋支撐軀體。取五條三十年以上的鲔魚,整根筋抽出後洗淨,香料腌制去腥,用五禽炖出的濃湯浸泡三日,之後随海貝鮮蝦煨煮,澆以龍趸蒸出的精華,方得這一盅。”

安陵瞠目結舌,又夾起一枚“蓮子”。

“這個呢?”

“鲥魚肉,剃過刺的。”

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玄離微笑:

“你以為剛才吃的‘豆腐’是豆腐嗎?”

“那是什麼?”

“五禽的腦花,主要是鹌鹑。”

安陵一臉茫然,幹張着嘴,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半晌,她撂下筷子,把青瓷盅用力推開,在食案上劃出一道刺耳響聲。

“窮奢極欲的東西,我才不要。”

“你現在身處仙界,便不該以人間的眼光來處世了。”玄離輕歎一聲,“你說‘奢’,那我們就得先談論什麼是‘奢’。凡人想捕獲這些鲔魚,不知要出多少次海、經多少風浪、死多少人,當權者若為口腹之欲命令他們這樣做,的确是奢侈無度。可對于修行者而言,一筐魚靠幾道術法就能解決,從海中到庖廚,或許耗不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樣又算是什麼呢?”

安陵皺眉思索片刻,繼續搖頭。

“不對,還是不對。無功不受祿,我什麼都沒做,卻白白享受這樣的美味,憑什麼?”

“因為我做過一些事,你随我來,等同于使用了我積攢的功勞。”

“這更不合理了。師父帶我來是因為偏愛,同理,無論誰得了您的偏愛都可以肆意揮霍,哪怕未立寸功。也就是說,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通過博取您的偏愛為自己謀利。”

安陵深吸一口氣,明白這番話大逆不道,但胸中有種沖動促使她繼續說下去,或許是為了打翻的羊排,亦或者是因為昨日與南楓的交談。

“難道師父在外奔忙是為了謀利嗎?您是好人,我想并非如此。可現在您縱容我享受這些,非但沒有敦促我行善,反而證明有時傍上靠山遠比發憤圖強來得快,這豈不是變相鼓勵我借讨好别人滿足私欲、将行善的初衷變成了謀利?”

玄離怔住,一時間哭笑不得。

“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昏君,臣下撞柱死谏、自己卻酒池肉林那種。”

安陵臉色微變,忙俯身叩拜:

“請恕弟子無狀……”

“停,讓我說完。”

仙者打斷她,她應聲閉嘴。

“你能思考這麼多,我認為很好。但是這種談話僅限于你我之間,不能告訴旁人,也不必告訴旁人。”

“為什麼?”

“抛開其他因素不談,單憑心而論,你覺得味道如何?”

安陵扯動嘴角,低頭看向青瓷盅一言不發,卻悄悄咽口津液。玄離了然,溫和笑笑,繼續說:

“方才不是說過麼?食色性也,産生念想很正常。隻是有盈便有虧,有陽便有陰,有自持便有放縱,每個人選擇不同罷了。

對于選擇另一端的人,你提及這些隻會惹來笑話,即便以強權勒令他們改變,也不過是陽奉陰違、下次做得更隐蔽些,背後還要記恨上你。”

“我不怕!”

“不,你怕,你的肉體凡胎怕。”

女孩眼珠震顫,喉嚨一滾,頹靡低下頭來。玄離不知她心中思量,以為語氣太重吓到小孩了,聲音更輕柔幾分。

“隻是有這種可能,未必就會發生,有我在沒人敢動你。但我無法庇護你一輩子,若想過得好,你得學會忍耐這些。這并不意味着與他們同流合污,而是和光同塵,既不融入也不孤立,遠遠觀望就好。等你足以自保,再嘗試改變不遲。”

她欲言又止,神色忿忿,最後甕聲道:

“師父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這才哪到哪兒啊。”玄離笑笑。

因這一鬧,安陵頓時對整個宴席失了興緻,無論什麼山珍海味從面前漂過,裝點如何精緻,香氣如何流連,她隻覺嘴裡寡淡,連多瞧一眼的欲望都沒有。玄離過意不去,又怕她挨餓,憑經驗端來幾盤菜肴,再三保證是普通家常樣式才讓她放心吃下幾口。

等填飽肚子,安陵一刻不願久留,悶悶提出要回英華台,玄離苦惱地揉一揉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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