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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謝家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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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重重點了下頭,“其實那天有隻一模一樣的鳥飛進偏院,娘子覺得好看,就用櫻桃作誘餌抓住他……”

“阿耶!”

遠遠聽聞一聲呼喚,謝家女郎提着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往這邊趕,她跑得極快,甩在身後的婢子們通通追不上她。

“阿耶,我聽說方士捉到妖了,情形如何——安陵?你怎麼在這裡?”

瞧見她,安陵微微發抖,嘴唇啟阖幾下支支吾吾,卻再也說不下去了,隻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謝公。謝公何等精明,看她反應已猜出大概,沉默半晌,忽然點了一個名字。

旁邊應聲跪下一個仆從。

“你家世代為奴,你若願意為謝氏赴湯蹈火,父母妻兒明日便可放籍從良,耕種謝家最肥沃的田土。”

那家奴身形晃了晃,最終一言未發,深深伏地叩首。

謝公的目光方才移回安陵身上,憐愛摸着她的臉頰。

“孩子,想不想做謝氏庶出的女兒?衣食用度和嫁妝皆照嫡子待遇制備,日後嫁個好人家,做一輩子高門貴女。”

不假思索,安陵脫口而出說想,謝公欣慰笑笑,彎下腰,指着那個跪地不起的家奴對她說:

“待會兒到那妖婦面前,你告訴她這個人就是真兇,其餘一概不必多管,明白了嗎?”

“可是、可是……”

“我兒,事關宗族興衰,為父對你寄予厚望。”謝公言語慈愛,眼中卻閃爍着不容抗拒的威嚴,“該叫我什麼?”

“阿耶。”安陵怯生生呼喊。

謝公應聲,笑容加深,抓住她的手翻來覆去摩挲,末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很好,記住你的責任。”

一行人回到庭院内,謝氏小娘子緊緊依偎在謝公身邊,安陵不願靠近,就遠遠跟在隊伍後面。青紋鳥早已候得不耐煩,當即開口責問:

“怎樣,查出兇手沒有?孩子,你來說,我隻相信你。”

“我……”

不待她發話,先前約定好的家奴已經撲通一聲跪下,朝婦人磕了三個響頭。安陵剛起個頭便噎住了,支吾半天沒有下文,在青紋的催促聲中,那名家奴擡起頭哀哀地望着她,滿臉懇求。

卻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心裡有個聲音狂躁呐喊——為什麼?憑什麼?

剛從謝公口中聽來的話梗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化作一根刺生生剮她的肉。安陵無法坦然面對這樣的目光,最終錯開視線垂下頭,顫聲回答:

“不是他,是小娘子。”

衆人嘩然。事已至此,她索性豁出去了,不再看周圍任何人,隻迎上婦人的目光:

“那天有隻和阿姑一模一樣的小雀飛進院子,是謝小娘子喜歡,命人拔下飛羽尾羽打幾套新首飾,之後把小雀踩死了。”

青紋鳥發出一聲尖銳嘶鳴,揪住她的衣領把人提起來。

“我兒屍身現在何處?”

“羽毛拔下不久後失去光澤與凡羽無異,娘子讓我扔掉,我把羽毛和屍身一起埋在泉山了。”

青紋突然施展身法暴起,五指彎成爪狀直指謝家女郎,一手扣上其脖頸欲待發力。周邊數位家仆奴婢,竟無一人膽敢上前阻攔施救,唯獨謝公奮力沖上前去意圖奪回幼女。婦人推出一掌,把他震開十數步才由仆人接住穩下身形,卻被冷不丁探出的另一隻手扣住了腕部。

是立在不遠處作壁上觀的玄離。

“夫子!救救小女!”

“仙家,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今天定要用元兇性命祭奠我兒!”

“假使有人蓄意謀害令郎,而非無心之過,夫人準備用什麼更嚴酷的刑罰懲治?”不等她反駁,玄離忽然揣着手退開兩步,嗤笑一聲。“殺人償命固然沒錯。我不插手,夫人請便。”

女兒在青紋手中,謝公投鼠忌器不敢動作,隻能撲通一聲跪地,哀哀告饒:

“小女年幼無知,我回去定當嚴加管教。夫人,娘娘,您有怨氣拿我是問,求您高擡貴手放過小女。”

“哈哈哈哈哈。”

青紋鳥忽然仰天大笑,眼角滾下淚來,聲音極盡悲戚。

“可悲可歎,天下父母心莫過于此!罷了,我不殺你,卻不能讓你好過。”說着,她沉心運氣,一掌拍向少女下腹,謝小娘子被她攥住喉嚨喊不出聲,憋出幾絲氣音昏死過去,“你對我兒殘忍至此,便讓你終生不得為人母,也嘗嘗我今日凄楚滋味!”

而後将人丢給謝氏家仆,轉身叩拜玄離。

“願憑仙家處置。”

玄離收斂起通身的懶散勁,面容冷肅,以手代筆在虛空畫符。一個金燦燦的光環突兀出現,慢悠悠飄過去套到婦人頸上,閃爍片刻後隐匿不見。

“假托鬼神之事恫吓百姓,念在事出有因,罰你留守謝家塢庇佑此地百年,可否願意?”

“妾身領罪。”

青鳥振翅高飛,劃過月下時顯露出華麗羽色,繼而在謝宅上空鳴叫盤旋,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幾個身強力壯的婢子得令扶着女郎送回偏院。謝公短短一個時辰之内較白日蒼老許多,他請玄離先回東廂房明日再叙,言下暗含此刻心力不濟之意。玄離哪能聽不出來?當場回禮告退,臨走前瞥了安陵一眼,随即便若無其事地回到房中掩上門。

庭中隻剩下跪坐在地的安陵,雙目無神望着虛空,一副癡傻模樣。直至謝公走到她面前投下一大片陰影,那眼眸中方才忽然有了些神采,略帶讨好意味低聲念道:

“阿耶。”

壯年郎冷冷看了她一陣,忽然擡腳猛踹,正正窩在她心口。安陵霎時倒飛幾尺,狼狽滾了幾圈才刹住,眼前忽明忽暗——體型懸殊,這一腳險些把她踹得閉過氣去。她捂着鈍痛的胸口悶聲咳嗽,勉強爬起來坐正,眼神微涼,低低地笑出了聲。

“要打要罰,大人請便。”

“刁奴!我哪裡對不住你,你竟如此害我女兒!”

無人注意的不遠處,先前被選中扛下罪責的奴仆仍舊跪着,上身幾乎貼地,就這麼叩拜不起。安陵将目光投向他,又移回謝公臉上,終究是沒壓住心緒,眼含熱淚,哽道:

“從我記事起,阿叔就跟随大人左右了,大人當真不念一點舊情嗎?焉知今日的他,不會是明日的我?”

這番話入耳,謝公的面龐越發扭曲,額角青筋隐隐搏動。他忿忿甩袖,轉過身嫌惡道:

“打死喂狗。”

安陵渾身一震,爬起來就往門外沖,鉚足了勁想撞開條生路。奈何仆從一擁而上,任憑她左突右撞、拿出吃奶的力氣拳打腳踢,卻依舊免不了被摁倒擒住四肢。不知是誰拿來繩索,像宰殺牲畜前那樣把她捆起來擡着走,安陵反抗無能,喪命的恐懼後知後覺爬上脊背,不禁厲聲尖叫起來。

“放開我……救命!大人不要——”

“大人——”

“我沒錯,放開我!”

淚水糊了滿臉,她放聲大哭,哭到最後已分不清自己身處何方,隻能用颠三倒四的話徒勞宣洩。不知過去多久,仿佛有一輩子那麼長,安陵哭得沒力氣了,神志逐漸回籠,恍惚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冰冷石磚上。夜深露重,謝家塢的街巷寒涼刺骨,四下靜谧無聲,方才擡走她的仆從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三步開外,玄離站在她面前,面色無悲無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放着榮華富貴不要,偏偏選了這麼一條路。”

安陵沒心思糾結他如何知曉内情,抹了把臉,嘶聲反問:

“先生也認為我錯了?”

“若重來一次,你當如何?”

“不悔。”

“若小娘子待你親如手足,你又當如何?”

“我的姐妹,定做不出那般惡行。”

“假如?”

“可這樣是錯的……”安陵仰頭迎上他的視線,“青鳥阿姑是那小郎君的娘,她應當知曉真相。”

“你既然想通了,又在猶豫什麼?”

她恹恹垂着眼,自嘲地笑笑。

“我是郎主養大的遺孤,能去哪裡?”

“領悟陰陽變化,體會五行更易,求心問道,方能不畏一葉障目。”玄離撫弄她的發髻,“你可願随我走,入我門下修行?”

安陵勉強壓住哭嗝,不假思索地拭幹眼角,由坐轉跪,就地以稽首之禮長拜不起。

“謹遵先生教誨。”

恰逢天下紛争動蕩人心惶惶,區區謝家塢,主家驅逐奴婢這種芝麻一樣的小事,放入整個時局猶如滄海一粟,甚至不足以在百姓口口相傳的故事中留下痕迹。然對六界而言,扭轉乾坤的時刻已然到來,隻待光陰細細雕琢,于史書上镌刻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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