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底層部隊逃兵已經成為很普遍的現象,受到補給的優先級的影響,底層部隊幾乎都在餓肚子,大多數人8年的時間,未曾回過故土,底層部隊各方各面條件都很差,從一開始沉溺在極端殺戮中的興奮感,到後來需要說服自己,把對方想像成植物或動物,再到後來發現自己已經淪為殺人機器,深浦沒有在這樣的環境堅持太久,無法再繼續這樣生活。
深良也在經曆着他的痛苦,潛伏兒童團是在培養少兒間諜的,那些孩子普遍都是遺孤,從戰場上回來,看過戰場的殘忍,他們漠視懦弱,為國家而戰的信念因為父母的離世而堅定,他們是本國戰略上的後手,本國和鄰國并不接壤,如果侵略成功,攻城略地本國會有更廣袤的土地資源,不接壤會造成管理上的困難,這些大量的少兒潛伏團就是他們未來安排在各行各業潛伏的眼睛,也會對他們有資源的傾倒,在各個行業都委以重任,對于土地、人民、政治層面形成全方位的控制。
而最不濟的情況就是戰敗,這些遺孤沒有身份證明本國拒絕接收,他們就會作為難民留在鄰國,被送去孤兒院接受鄰國的教育,被鄰國的本土家庭收養,成為未來鄰國的某一個普通人,而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在已經潛伏進鄰國的間諜安排下得到更多的機會,去到可以獲取情報或是可以對關鍵行業動手腳的職位,也有一部分人會對鄰國的文化遺産下手,将他們的文化、技術信息和專業技能帶回本國,本國就可以用偷來的文化向外社交和輸出,在世界營造自己多元立體有豐厚文化底蘊和人文遺産的國家形象。
深良年齡有點過于大了,雖然他是孤兒,但不屬于遺孤,沒有生在鄰國,不具備留在鄰國潛伏的條件,當然這些都是次要因素,主要還是因為深良過于木讷,他在學習能力、反應能力上都不及他人,最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獨立的價值觀,訓練員甚至都不确定深良會不會永遠忠于本國,他誠實的對本國發起的侵略戰争表示出了自己的不解和不認同,第二天他就被安排離開了潛伏兒童團。
離開潛伏兒童團之後,一路晉升的深浦知道了消息,要求帶着深良,讓他去作為通訊兵跟着深浦,深浦卻幾乎沒有讓深良出過任何一次外勤,他決不允許深良受到任何威脅,隻安排他負責“打掃”戰場,深良跑的快這一點深浦倒是沒說瞎話,從小挨打的深良不願還手,卻練出了跑的飛快的雙腿,每次搜到讓他覺得有趣的東西他還會和深浦分享,看到動人的故事他也會聲淚俱下地講給深浦聽。
“深良,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特别殘忍的人?畢竟你搜來的這些東西的主人大多都是直接或間接被我殺死的。”
“有時候會吧。”
“你會瞧不起我嗎?”
“不會,隻是有幾次你殺紅了眼,讓我很害怕。”
“你說深惠也會害怕我嗎?”
“深惠不怕,她說過,她說你有你的不容易。”
深浦沒有再說話,是啊,他從一個底層小兵一路從戰場上拼了小命立功,到現在變成本國新軍的戰神連連長,再過一個月他就會接收好幾個新連隊,融進他的連裡,那時候他就是團長了,團長就可以把深惠接到深浦和深良身邊照顧他們飲食起居了,也不用再在随軍婦人團裡擔驚受怕,男人們餓狠狠的盯着她,女人們也經常嘲諷她,甚至會合夥捉弄她,毆打她,隻不過挨打的事情她沒有跟深浦說。
深浦和深惠理所應當的成為戀人,深惠看過了之前從未見過的内心沖突不認可自己行為的深浦的脆弱面,深惠也見過深浦身上大大小小緻命的和不緻命卻數不清的小傷,她曾以為孤兒院的生活就已經夠他們受的了,她沒想過離開孤兒院隻不過是從山谷掉進深淵,那深淵仿佛永遠沒有盡頭,隻有死亡和地獄才是他們唯一的安身之所,在死亡之前,他們隻能一直在深淵中墜落,永無甯日和無窮無盡的失重感會占據他們的全部生命,直到死亡。
深浦和深惠喜歡一起看落日,因為那看起來便是他們的樣子,美好卻時刻都在隕落着,不止是物理上的死亡,他們心靈上的灼燒才是最讓他們難過的,深浦殺了很多人,而深惠覺得自己和深良的手上同樣有血,深浦畢竟是為了保全他們兩個才成為現在的他。
而就在他們硬撐着想要幫彼此度過難關的時候,深浦死了,死在戰場上,深良在縱橫交錯的屍體堆中尋找着深浦的屍體,在戰場旁邊的深淵山谷裡尋找深浦的屍體,就好像沒找到屍體深浦就沒死一樣,他全然聽不進去戰友通報的内容是深浦被地雷炸碎,屍體已經沒辦法找到帶回了,他找的甚至都不是深浦死亡的位置,他害怕找到深浦的任何一個碎片,他找到就證明深浦真的死了。
就在深浦死的當天,深惠就在随軍婦人營被折磨緻死,而随軍婦人營死一個随軍婦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深浦死了他們兩個便沒了依靠,一直被區别對待保護的很好成為他人眼中釘的深惠便成為大樹倒下後第一個被砸死的人。
深良是現役軍人,他和随軍婦人不同,他是正規軍的軍人,大家最多将原來對他的欺辱變本加厲而已,不停的打敗仗不停的死人,臭氣熏天的營帳怨氣值也達到了頂峰,剛開始對打掃完戰場歸隊的深良拳腳相向,後來也沒有氣力了,隻是象征性地發洩一下便不再為難深良。
軍中來了一位長相十分正派柔和的長官,衣服也是熨的筆挺,看着細皮嫩肉的,不像打過什麼仗的,可看肩章已經是少将級别,他掀開營帳的簾子看到深良正在挨打,所有人的手都停了下來給長官敬禮,隻有深良緩緩的爬起來坐在地上,擦着嘴角和鼻子湧出的鮮血。
這位少将和打深良的幾人對視愣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深良,“你叫深良?”
深良這才擡頭看到門口用木柄雨傘拐杖掀開門簾的将軍,連忙爬起來對着将軍敬禮:“報告,我是深良。”
“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