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都看着他們搶奪着一張大尺寸的花瓶油畫,笑笑又繼續低頭幹活,在叔叔們又開始為了一張水果靜物進行辯論的時候,美都看到在書架的隔層裡放着一張小尺寸的人像,畫上的女孩笑面如花兒,看起來像是背對着太陽,逆光的女孩兒頭發被背後的陽光染上一層金色,臉上紅潤,眼睛笑成兩條好看的月牙,眼神中溫暖的目光從笑笑的眼睛中透露出來,看起來也就十幾歲的樣子,牙齒并不是整齊潔白的,反而歪歪斜斜還有小虎牙,看上去也是黃黃的,一排歪歪扭扭的小牙像幼兒園扭扭捏捏站着的小朋友,極為可愛,也讓她的笑容看上去更有感染力。
美都擡頭看着正在争論的叔叔們:“你們要這幅嗎?”
兩個叔叔停下了争論,扭頭看向美都手裡的畫,“那麼小,不要。”
“他不要,我也不要。”
美都聽完之後心滿意足的将那副肖像畫靠在自己背來的背包旁邊,又繼續收拾起來,沒一會兒,又有一副小尺寸的肖像畫出現,感覺是畫家同一個時期的作品,顔色都溫暖粉嫩,這張肖像畫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小臉也是逆着光紅紅透透的,不同的是這個男孩沒有笑的那樣明媚,他的眼中相對女孩的明媚多了一些深情,就像是在看着那個女孩一樣,同樣是笑容卻沒有露出牙齒,同樣是逆光卻沒有那麼溫暖,那深情的小眼睛裡仿佛還有些悲傷的情緒,再仔細看,甚至感覺眼睛裡是擒着淚的。
美都沒有問終于開始幹活的吵吵鬧鬧的叔叔們,直接把畫靠在了剛才那副女孩的肖像上面,美都是絕對的唯物主義,她對叔叔們說的不能從遺物裡拿帶眼睛的東西不以為然,他們每人拿了幾幅畫放在了房間門口牆邊以防走的時候忘了,美都已經基本上把剩餘的紙制品收攏了6箱,兩個男人便起身穿衣服,他們穿好衣服就開始一箱一箱的往外抱,紙制品高密度收納起來奇重無比,還在較勁的兩個叔叔沒有選擇一起搬出去,而是像較力一樣,顯擺着自己沒有老,顯擺着自己的力量。
美都則繼續整理着房間裡感覺永遠也整理不完的舊書,收完書架,書架背後的夾層還有很多書掉在裡面,美都覺得這些書像是不斷長出來一樣,總是有更多,在她發愁着到底是哪裡冒出來這麼多書的時候,美都聽到門口悶悶的響聲,聽起來像是重重的箱子掉在地上一樣。
走在前面的眼叔得意的說道:“怎麼樣?老了吧?就這幾步路還要放下休息。”說着把手裡的箱子吃力地放進面包車裡,回頭正準備幫忙,發出大喊:“美都,穿好衣服,把鑰匙拿好出來。”
“怎麼了?”美都一邊穿着衣服,嘴裡叼着鑰匙走出來,她看到眼叔把房子的柴眼關好,而另一個中年男人臉色鐵青躺在雪地裡,旁邊掉着一個收納箱,眼叔冷靜地把收納箱搬到面包車旁的地上,示意美都上前幫忙,美都也是用盡全力把雪地裡的男人扶起來,用剛剛眼叔放在地上的箱子借力,把鐵叔推進車裡,美都和眼叔臉上滿是擔憂,卻無比冷靜。
美都負責開車,眼叔則拿着暖寶寶一張一張的貼在暈倒的鐵叔的保暖内衣上,然後不停的搓着鐵叔的臉,時不時确認一下鐵叔的脈搏和鼻息,鼻息已經非常虛弱,脈搏也孱弱的跳着,每一下都沉重的表現在眼叔的臉上。
面包車在雪地裡疾馳,防滑鍊揚起地上的雪,在死寂般的鎮子上,這輛拖着瀕死的鐵叔的破面包車成了鎮子上最有生命力的東西。
鐵叔逐漸鐵青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生機,眼叔開始流淚,美都卻隻是全神貫注的加大馬力開到最快,到了鎮上唯一的衛生所時,找不到醫生,但鐵叔的屍體已經硬了,天上的雪花鵝毛般落下,從宿舍着急趕來的大夫頂着雞窩一樣的腦袋,看着已經僵硬的鐵叔,整個人像是從冷凍櫃裡推出來的,大夫也嘗試急救,就連心肺複蘇都無法按動他僵硬的身體分毫。
那個下午無比安靜,小阿姨在省城聽到消息暈了過去,鐵叔老來得子,兒子才十幾歲,他能做的就隻有先陪着小阿姨,整個空蕩的衛生所走廊,隻有眼叔啜泣的聲音,好像不止走廊,那啜泣的聲音好像響徹了整個飄雪的邊陲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