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厚重,蘇渡棠從睡夢中驚醒,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塌天花闆。上面雕刻着遊龍的花紋,更顯飄逸之氣。起身挽起帷幕,繡着淡雅白梅的屏風,喚醒了她昨夜的記憶。
昨晚她竟然在掌門的寝卧睡着了。
今日正逢例休,謝鳴傾在書房坐着,翻閱着記錄新入弟子的牛皮黃紙。手指将紙一片片撚起,看得極其認真。
掌門的榻床太軟,蘇渡棠睡得有些腰酸背疼。
謝鳴傾察覺到來人,擡起頭來道:“你的正裝我早晨去給你拿過來了放在了床頭,換好再出門罷。”
蘇渡棠點點頭,但又反應過來謝鳴傾還在這裡。
“去屏風後面換罷。我不瞧你。”掌門心細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憂慮。
蘇渡棠重新折返回寝卧處,床頭就放着一套整齊的雪青色新衣。
謝鳴傾在外面道:“前幾日得空去長安城,為你新制的一套衣服。可還喜歡?”
“師尊準備的我定然喜歡。”
新衣的料有些厚度,應是顧及到了入秋的天氣。
蘇渡棠換衣服的時候,謝鳴傾就開始絮絮叨叨了。
——“昆侖山上冷,多備些冬衣。”
——“身子凍壞了,我不在那兒沒人照應你。一定要萬分注意……”
——“……”
蘇渡棠知他是憂人心切,也在默默聽着。
雪青色冷淡素雅,但這套衣制卻在衣帶與袖頭細節處繡綴了繁重的飾物。襦裙帶子尾端系着小鈴铛,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蕩出靈動的聲響。
她在謝鳴傾面前轉身展示,衣擺飄起,似乎開出了一朵雪青色的芍藥花。
謝鳴傾見她,微微怔住,一時竟有些恍惚。
但這類衣服的制式并不适合平日練功,估計穿着的頻次也不會太高。掌門日常沒什麼特别的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購入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師尊,我走了。”蘇渡棠抱着換下的中衣與謝鳴傾招呼了一聲就離開了。
悅耳細碎的鈴铛聲漸行漸遠,而後歸于無聲,謝鳴傾突感一陣落寞之情湧上心頭。
宋之恩抱着一沓牛皮紙踏進極光閣,紙上書寫了部分基礎術法的心法口訣,應是為新課業而準備的。
來時的路隻有一條,宋之恩也湊巧與蘇渡棠打了個照面。
“昨晚渡棠在你這裡留宿了?”她進門就劈頭蓋臉地問道,“你身為掌門……算了。”宋之恩忽然停住了話頭,她知沒有立場猜測二人關系。
謝鳴傾淡定自若地道:“沒有那回事。”
“沒有那種關系,就不要留女弟子在你的寝閣留宿。”宋之恩撐在他的書案上,“你不怕周圍知曉的弟子道她閑話嗎?”
謝鳴傾聞此,隻好垂眸噤聲。昨晚他确實鬼迷心竅了,沒有顧及到旁人的說法,竟然就讓蘇渡棠留宿在了這裡。
見他不說話,宋之恩放下紙張轉身便離開了。
他有些心力交瘁,過往思緒突然回籠盤旋在意識之中。謝鳴傾揉了揉太陽穴,将去往天界的時間又提前了一日。
突然狂風大作,不知哪來的勁風直接将極光閣閣門哐得一聲吹開了。
鬓發翻飛在空中,謝鳴傾攏起袖子遮蔽面部。
是誰在掌門寝卧,宗門重地裝神弄鬼?
他能感受到空氣中裹挾着一抹晦暗不明的靈力,但無處發端它的來源。
而後,門外的景物——無論是即将墜落在地的枯黃落葉,還是門外地面爬行着的昆蟲螞蟻全部靜止在了一個瞬間。
極光閣不知為何進入到了一個靜止結界之中。
一團黑霧在半空翻卷着,正面沖向謝鳴傾。
謝鳴傾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何種情況。
他擡手便打散了黑霧。
其間,黑霧打散後重新幻化成不可名狀的物體掉到地面上,逐漸成為人形。
那人眉目淩冽,眉眼上挑,赤色瞳孔,眸中隻有異常貪婪之色。似乎是從地獄來的惡魔,一堆骷髅頭穿了線盤在了腰間,在那铮铮鐵骨之上還有隐隐的血淚之痕。
“謝鳴傾,這麼久沒見,倒也不必下手這麼重。”那人随意抹掉嘴角的血液。
謝鳴傾沒說話也沒動,那人便走上前自覺地與他相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