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縣是個小縣,在其所屬的青州府有幾十個如臨江縣一樣的小縣。橋頭村則是這個小縣中非常不起眼的一個。
橋頭村的特殊之處在于它地形起伏很大,種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比如山下的水田一般種稻子,山上平地旱田一般種小麥和大豆,坡地種谷子和油菜,這就導緻了橋頭村的田賦收起來比較麻煩。
收成好的時候,村民們喜歡提前納糧,因為剛收的糧食比較占地方,還不用占用自家糧架,交了省事。
可收成不好時,大家則是一拖再拖,若是年成實在不好,拖到最後說不定能等到朝廷減免賦稅,留得一線生機。
若是朝廷派兵過來看押着把最後一點口糧搜刮了,基本也就等着餓死了。既然都要死了,拖着還能多活一天。
橋頭村今年的秋稅收得很差,到現在納秋稅的人家也不多。
今年自打谷雨以後就滴雨未下,若是家中有旱田的還好,可以挑水來澆田。家中水田多,又引渠種了稻子的,能收上個十之一二就不錯了,飯都吃不上了,誰還來交賦稅。
吳村正站在田壟上看着幹枯的稻苗,心裡頭直發愁,再這樣下去,隻怕橋頭村就要有第一批吃不上飯的人了。
以往欠收的時候,她便會聯合村裡的幾家大戶,把那吃不上飯的人家雇來當幫工,管他們一個冬天的飯,反正這幾家田多,能幹活的人不夠,就是豐年也要花錢請長工。她身為村正,也算是為村裡做點事,欠年請村裡人幫忙還能多落個好名聲。
可今年南邊來了好些個難民,出幾鬥糧食就能白得一個勞動力,村裡大戶都沒忍住,全跑去買了,就連她家也買了個幹活的。
當時誰能想到今年就下了幾場小雨呢?連山下的溝渠都快幹了,離渠遠點的水田早就幹了,近一點的也是半旱不幹。
大家這才慌了神。
多出來的仆從人口又要耗掉大量的糧食,吳家族長早就找她說過今天吳家本家不會雇人了,地主周家也放風聲說自己家幹活人夠了。
照這麼下去隻怕村裡人要賣田賣地才能養活一家老小。
更可恨的是這些個地主大戶還想趁火打劫,趁着田裡欠收,買些土地。
地主周家的管家還找過來說,若是有那有意向賣田的,記得先跟她說一聲,她家願意出價買上幾畝。
周家是臨江縣有名的大戶,好幾個莊都有她家的田地。她們家倒是不住在鄉裡,說是為了小女兒上學,全都住在十幾裡外的鎮上。
周家管家說她家來了幾個投靠過來的窮親戚,不想管他們在城裡吃住,又怕失了親戚情分,正好橋頭村他們有現成的房子,想買幾畝水田,把窮親戚扔到鄉裡來。
吳家本家也來了幾個老太婆說,若是有人賣田,記得把好處留給本家人。
要吳村正說,她可真想呸到那些個人的醜臉上。
橋頭村之前就是塊荒地,吳村正是吳家的不受待見的小女兒,在吳家根本說不上話,分了塊山頭就被攆出來了,其他來橋頭村的也都是各個莊子上交不上糧賣了地的窮苦人,是她帶着幾個姐妹一點點把橋頭村墾出來的。
現在這些地主大戶想坐享其成,真是人醜想得倒美。
可不管吳村正多麼氣悶,她也隻是個小小的村正,若是真的荒年來了,她也沒辦法養活整個村子的人,自然也攔不住村民們賣田賣地。
這些年也不是沒賣過。
橋頭村山下那些屬于吳家和周家的良田不就是這麼買到手的嗎?
她是眼睜睜地看着當初墾出來的上好水田被幾個大戶趁着流年一點點地占走,而橋頭村真正的開荒戶如胡家、程家,一步步地往山上退。
年年開荒年年賣,最後隻剩個幾畝旱田。
想到這兒,她心裡忽然有了些盤算,既然水田收成差,旱田相對還好,如是旱田多的人家過得不錯,出點糧幫村裡人挺過這關就好了。
就算是賣地,賣給自己村的人也比賣給那兩個狗大戶強啊。
胡家好像過得還不錯,她家二女兒是個肯幹的。還有十幾畝地,估計能養活自己,聽自家老頭子說,他家拿糧食換了個夫郎回來,前些日子還帶到山下認門來着,說不定她家能幫上忙。
程家…… 算了,程家這一輩的小閨女似乎是個不成事的,當初程家妹子賣了水田後帶着小閨女上山,好些年才墾出來兩畝地,程妹子死了之後,她那個閨女就沒再新墾出來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