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這一聲,急促且慌亂,卻是直直喊進陳莊心裡。他察覺到宋雲這會的不安,瞬間反應過來,他這是着急過了頭,亂了方寸。
遂至此,他便輕輕放開了宋雲的右腳,又幫她整理好裙擺,而後才小心地扶她站穩,起身後又問道:“阿雲,你這腳真的無礙罷?”
“我無事的陳莊哥,腳無外傷。”宋雲見陳莊站起身,心底莫名松了口氣。
見他還望着她,她淺笑出聲,又忙應道:“真的,且我歇了這會,已覺得好受許多,你莫擔心!”
“那便好。”
陳莊聞言放心一笑,便伸出手扶着她,帶她往騾車那邊走,“我送你歸家罷,有什麼事,咱們路上說。”
話到這,宋雲也不便再拒開陳莊的手,便依着他的力道,緩緩挪步到了騾車旁,随即他又貼心地扶她坐上騾車。
到了這會,宋雲心緒也終于漸漸平緩下來。
在這晦暗不明的天光裡,她瞧着前頭那人模糊不清的堅毅側顔,内心也逐漸變得安甯,甚至生出了一絲溫馨的感覺。
待騾車行了一會,宋雲斂了斂神,才忙同陳莊說起,她此次來尋他的目的,“陳莊哥,今兒我來尋你,是想同你借一台機子使一使,隻是不知你家中,如今可否還有?”
“是怎樣的機子?”
陳莊聞言,略微側過頭。
“是那紡織的機子,即腳踏織機,你家中如今可還有?”
見宋雲問的是這個,陳莊笑着點了點頭,“自是有的,阿雲,你可是想借來織那參加比賽的黎錦?”
“沒錯。前段時間,我已向阿雅習得那黎錦紡織技藝,接下來便是要織繡出一幅參賽黎錦。隻是如今阿雅家中僅那一台腳踏機子,着實是不能滿足倆人同時使用,遂想麻煩問下陳莊哥你這邊,可否借你家機子一用。”
宋雲這會正倚靠在騾車右邊的木闆上,陳莊的這輛騾車,兩邊皆連接着半腰高的木闆,頗為結實。
而她緊抓着木闆的右手,現下也正無意識地扣着木闆邊緣的木屑,心底卻是戚戚,一時斷不出陳莊哥心中意願。
隻見前頭的陳莊沉吟片刻,才有些為難的開了口,“阿雲,我家中是有那台腳踏機子。隻不過,現下裡恐怕是不能借給你使使了。”
聞聽得此話,宋雲坐得直挺挺的身子一瞬間不由得軟塌了下去,她滿臉喪氣地低垂下頭,一時變得無言。
陳莊似感受到了他身後那股低沉氣息,忙快速回頭瞅了一眼,便發覺身後那人臉色暗淡,全沒了方才初見他的歡樂喜意。
料想許是誤會他了,陳莊不由嗤笑出聲,趕忙急急解釋道:“阿雲,是這樣子,我家中那台腳踏機子因多年未修用,如今早已是落得個機散件壞的結局。
現下第一時間是不能使用了,需得等修理好後,方才能繼續使用。”
見話有轉機,宋雲聞言登的便擡起雙眸,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陳莊的後背驚道:“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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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莊聞言自是點了點頭,這下子宋雲隻覺得心底一陣鑼鼓喧天。
她暗暗在心裡驚呼了一聲,待舒緩情緒後,才急忙思考起來,方才陳莊哥那般猶豫,豈非是思慮着修理那破舊的腳踏機子,會花費許多銀兩?
如若是她同他說明白,這次修補的銀兩均由她出,全然無需他破費,這豈不是更好點?
思及此,宋雲咬了咬牙,便是下定決心同陳莊說道:“陳莊哥,我省得。這次修補腳踏機子的銀兩,便都算在我頭上罷。屆時便同先前欠你的銀兩,我再一并還去。”
“你省得什麼?”
陳莊見宋雲這般說,心底卻是大吃一驚,她将他看成了什麼人?
這可誤會大發了,遂又急忙解釋道:“阿雲,我何時說過要讓你出這修理的銀錢了?再者,我本就會修理這機子,咱們又何須破費那銀兩,去請人來維修?”
隻見陳莊倏地轉過身來,一臉慌慌張張地同宋雲解釋着,連騾車他也不駕了,急急忙忙勒停僵繩後,就将騾車直愣愣地停在道上。
宋雲被他這般動作驚呆了眼,一臉蒙圈地望着他,一時竟不知今夕是何年。兩人四目僵對,仿佛周遭空氣已全然凝固。
就這般過了一刻,随着車闆上一把鐮刀順着騾車的慣性掉落在地,砸出的聲響瞬間驚醒了兩人。
雖隻是一刻,宋雲卻覺得好似過了半個世紀之久。
她趕忙移開視線,不再與陳莊對視,假裝很忙地整理起方才被風吹散的裙擺。
而這頭的陳莊,也不敢再看宋雲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口中隻念叨着不好意思,方才是自己魯莽了,讓宋雲見諒。
随即便跳下騾車,往車尾去撿那掉落在地的鐮刀。待輕輕放在騾車後,又趕忙走到前頭坐上,重新牽起騾子往前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