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希見淩月緘默不言,更生出幾分興緻,緩步朝淩月行近數步距離,略微傾身上前,湊在淩月耳邊,低聲道:“大将軍是個老古闆,姐姐不覺得心累嗎?”
淩月面上愠色微露,猛地往後退了數步,與趙希拉開些距離,“殿下自重。”
她總覺趙希如今言行舉止與她印象之中差異甚大,眼前之人,絕非昔日那會在江淩安面前恭敬謙和模樣。
當真是年紀較長心思缜密,或昔日皆将真實面目掩藏在那幅看起來形似清純小白兔的外表之下,并未在人前顯露出來?
“姐姐。”趙希拖長尾音輕喚一聲,“在孤看來,大将軍像是姐姐的長輩,怎麼看也不像姐姐的愛人。”
“太子殿下,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淩月語氣冷了下來,眉眼間籠上一層濃郁的不耐,“殿下小小年紀,并未體會男女之情,又怎知本宮與大将軍之間的累不是一種樂趣呢?”
趙希聞言,面上飛快掠過一抹詫異,淩月本以為是她被趙希氣得糊塗,産生的錯覺,卻聽趙希正色道:“殿下,孤雖未嘗過情愛之事,卻對此逐漸生出好奇,頗有興緻。”但見他劍眉微挑,滿面挑釁之色。
淩月一時無話,她确實頭腦不夠清醒,何必在此處與一個乳臭未幹的半大小子糾結何為男女之情,她尚且未曾捋清她與江淩安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拉拉扯扯,如今與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婿談及她的心上人,頓覺荒唐,更無甚意義可言。
“罷了。”淩月輕輕歎一口氣,面上寫盡無奈之色,“殿下請回吧,容本宮清靜清靜。”
趙希似并不介意淩月毫無禮儀可言的送客方式,自顧着道:“長公主殿下,既您喜歡小白兔,孤命人再送幾隻與殿下打發時間,再過幾日,便是殿下與孤大婚的良辰吉日,孤甚是歡喜。”
淩月沉默不語,隻怔怔地望着趙希言笑,她早已身心俱疲,無心再與他作口舌之争,什麼小白兔,初時瞧着新鮮,無聊之際逗幾下尚可……
趙希未等來淩月的回應,也不再多言,隻見他嘴角噙着微微笑意,謙和有禮,道别後轉身離去。
此刻,淩月思緒肆意翻湧,她毫無來由地生出濃烈的心煩意亂,竟莫名生出一種錯覺,她與建安皇帝的這場交易,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這個念頭方一在她心中萌芽,便被她提前扼殺。
她細緻思索過這個交易對她與建安皇帝二人的利弊,建安皇帝算得毫無損失,畢竟江淩安已是無力再領兵征戰沙場,且,大榮因此将黔朝這樣一位強勁外敵變為親密盟友。
至于太子趙希,隻是犧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名聲,較之強勁盟友與他的儲君地位并往後登基為帝,退婚并算不得什麼損失。
而對于淩月自身,與另一個當事人——趙希一樣,她的損失便是與大榮太子定親,再退婚。定親的目的在于,逼迫江淩安認清自己的感情,承認他對淩月有意。而退婚,便是為了與江淩安之間的可能性變大,最終成為事實。
然,淩月隐隐約約覺心中某個地方始終不踏實,隻若隐若現浮出零星點點苗頭,卻抓不住一個具象。她的思緒越陷愈深,越飄越遠,以至于都未曾察覺到“咕噜噜”滾動的輪椅,以及坐在輪椅上緩緩進屋的人。
“殿下。”
淩月被來人這聲“殿下”驚得不輕,遂收回思緒循聲望去,便見離她隻餘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個面色蒼白、病容萦繞的人坐在輪椅上,那人嘴角噙着淺淡笑意,似嗤笑,更似苦澀。
淩月未及反應,便聞他道:“殿下這是,不認識我了?”來人眸色清明,卻籠着濃郁的陰暗之色。
淩月背倚珠窗,猛地站直身形,半晌未嘗動彈,她聲線發緊,似有異物卡在喉間,出聲問道:“雲飛翼,你……怎麼來了?”
“殿下,我如今這般模樣,您連見也不願見我了嗎?”雲飛翼故作委委屈屈姿态,似有哽咽聲溢-出。
雲飛翼因何突然出現,淩月一時毫無頭緒,心中頓時生出種種陰暗緣由。他淪落至如今這副模樣,确因她所緻,雖是雲飛翼咎由自取,卻并非與她無關。
對方卻在她與趙希婚事将近,突兀出現,此事并非巧合,雲飛翼或在醞釀什麼不可言說的陰謀,然,他雙腿殘廢,又能生出何等事端?
淩月思及雙腿殘廢,不由的複又想起江淩安,江淩安昔日被大皇子刺中胸口,導緻失血過度而喪命,她雖将其救回一命,卻未能讓他殘廢的雙腿恢複如初。
“殿下,你怎麼不看看我?心中有愧嗎?”雲飛翼形容消瘦,形似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