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朝,丞相于時政上了一封《天下安危疏》,請求黔成王節省日常花銷,停止橫征暴斂,以安定天下。(注)
黔成王尚未從衆臣彈劾良妃命人撰改重刊《閨德圖記》一事上回過神來,此刻聞言,更是急火攻心。
他尚未出聲,便聞吏科給事中孟士誠借此事大作文章,上疏彈劾于時政,“啟禀大王,于大人先著了一部《閨德圖記》,然後又上《天下安危疏》,是‘機深志險,包藏禍心’,‘潛進《閨德圖記》,結納宮闱’,逢迎良妃。”(注)
“孟愛卿,此話怎講?”黔成王終于睜眼朝于時政看來,“孤記得,國師曾上奏《閨德圖記》乃大儒方卿所著,而今為何成為丞相所著?”
于時政平白無故地蒙受了不白之冤,即刻上疏為自己辯護,“啟禀大王,微臣壓根不知此事,更從未著立任何書籍,何來包藏禍心,結納宮闱?請大王明察。”
實則,于時政并非冤枉,他與孟士誠二人此番不過是合謀做戲,意欲借此由頭扳倒良妃一黨。
昔日,大儒方卿所著《閨德圖記》被良妃命人改頭換面,因整個事件牽涉到良妃,黔成王裝聾作啞,不予理睬,此事早已揭過不表。
良妃為黔成王所獨寵,她急于擴大自己的影響,既為謀得王後之位,也為自己的兒子争得儲君之位,良妃重刊增補後的《閨德圖記》,确為一件用心良苦的事。(注)
黔成王被諸多言論繞的頭昏腦脹,猛地想起一事,“何植何在?你來說說當初你究竟在何處得到《閨德圖記》一書?”
他瞪着雙眸望向殿内衆臣,半晌無人應答,一時氣急,喝道:“何植?速速上前回禀。”
殿内衆臣四下查看,并未發現何植,便有人回道:“回禀大王,何大人今日并未上朝。”
“好大的膽子,無故不上朝,他有幾個腦袋?。”
忽見一内侍緩步上前,附耳低語,禀道:“大王,何大人府上小太監求見,在殿外候着呢。”
黔成王頓覺蹊跷,遂命内侍召人觐見,“宣。”
内侍話音方落,便見一小太監哆哆嗦嗦上前,跪地俯身,禀道:“請大王為奴才家主子做主啊!”
此言一出,殿内衆臣紛紛側目,低語交談,黔成王亦疑窦頓生,“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小太監渾身顫抖,說話亦磕磕巴巴,似被吓破膽一般。
“回禀大王,奴才家主子昨日徹夜未歸,這亦是常有之事,奴才們并未多疑。哪知今晨早朝時辰将到了,亦不見主人歸家盥洗更衣。”
他言及于此,早已涕淚橫流,哽咽着道:“大王,奴才這才慌了神了,忙尋了幾名小厮與奴才出去尋找,卻在,在怡紅院茅廁的糞坑裡尋到了主子的屍首,早已咽了氣兒了。”
何植素日熱衷巴結宮闱,不招人待見。此刻,殿内衆臣聞得此番言辭,或垂眸低笑,或面色淡然内心鄙夷,或心中憤懑斥責何植一介閹人,竟深夜橫死勾欄院……
淩月上前禀道:“啟禀大王,微臣有一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國師,但說無妨。”
淩月躬身行禮,“大王,微臣從未聽聞何大人愛好上那煙花之地尋歡作樂,而今喪命于勾欄院的……茅廁,恐有蹊跷。”
何植府上的小太監聞言,連連磕頭,“大王,國師所言極是。再者,奴才素日知曉主子愛潔,又怎會使用勾欄院的茅廁?”
一語方了,便有官員譏諷道:“那可說不準,憋急了誰還管他是不是勾欄院的茅廁。”
殿内衆臣倏地發出一陣哄堂大笑,議論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夠了!”黔成王威嚴出聲,“孤并未準予你們在早朝譏笑旁人因何喪命。”
衆臣紛紛跪地,“大王息怒。”
淩月又禀:“啟禀大王,微臣自請徹查何大人之死。”
黔成王擡手一揮,“罷了,國師,難為你有這份心。”遂吩咐身後内侍,“安排人厚葬何植。”
黔成王竟是如此反應,淩月實在驚異。仔細想來,或與《閨德圖記》相關。
何植一死,便無人知曉此書究竟從何處所得,可見黔成王并非想徹查此事。
如此一來,丞相與孟士誠早先一頓忙活,目的或将落空。
孟士誠聞言,已理清個中緣由,遂出言禀道:“啟禀大王,良妃重刊《閨德圖記》,實則為二王子奪取儲君之位,丞相疏言天下憂危,無事不言,惟獨不談立儲君一事,用意不言自明。丞相等人結黨營私,依附良妃,意欲立良妃之子為儲君。”
“夠了。”黔成王瞪目大喝一聲,目眦盡裂。
淩月實時上前,出言駁道:“孟大人此言差矣,丞相乃王後娘娘之長兄,又怎會與人結黨依附良妃?孟大人年老體衰,神志亦愈加跟不上了。”
“你……”孟士誠一口氣血梗住,差點沒喘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