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此刻怕極了他,雲飛翼對她的心思了如明鏡,又性子癫狂,萬一口無遮攔道破,她小心翼翼糊弄、假裝這些時日,豈非白忙一場。
幸而雲飛翼無意戳破淩月那點小心翼翼的念頭,隻對着雲鶴祥愈發咄咄相逼,“父親,您還不知情嗎?我這蠱毒,他人是無力祛除的。您還是讓我帶她走吧,也能全了她恢複本來形貌的念想。”
雲鶴祥氣急,倏地一口老血噴湧而出,濺了雲飛翎滿身,卻是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了。
雲飛翼猛地上前,提着淩月的胳膊正要出門而去,阿蘭不知何時站在門前,擋住了去路。
淩月心中慌亂,掙紮徒勞。瞧着阿蘭在門外,又恐雲飛翼傷了她,遂不敢妄動。
幾人對峙片刻,但聞雲鶴祥喘着粗氣呵道:“站住,你若當真要為她療毒,便在這山莊内療吧!”他洩了氣一般,兩隻胳膊耷拉在身側,已然無力再作口舌之争。
雲飛翼聞得這話,腳步倏爾頓住,抓着淩月胳膊的那隻手也倏地松了力道,怔怔立在原地,沒了生氣。
阿蘭即忙上前将淩月抱走,站前江淩安身前,離雲飛翼數步之遙。
雲飛翼怔在原地半晌,卻是擡步邁出門去,并未顧及身後的淩月,亦未回應雲鶴祥最後喊的那聲讓他留在驚雲山莊為淩月療毒。
屋内衆人,除卻雲鶴祥與雲飛翎為知情者,其餘幾人皆是惘然,不解個中由頭。
阿蘭斂去面上驚惶的顔色,輕拍淩月後背輕聲安撫。各人心緒尚未歸于平靜,遂又有驚雲山莊老管家來報。
“将軍,老爺。”老管家站在門口朝裡望,“大皇子來了。”
“淩安。”大皇子人未現聲先至。他在榻沿坐下,“今日在宮宴上那番場景,父皇必然動怒,得知父皇罰你跪了幾個時辰,深感你這腿傷承受不住。遂命了随侍在宮内候着,見你随雲老先生去了,連忙回去通報,本宮即忙過來看看,給你帶一些補品參藥,你這些年在邊塞受苦了。”
其餘人等遂先告辭離去,隻餘江淩安并淩月留與屋内。
大皇子緩緩拍了拍江淩安肩膀,感慨:“邊塞艱苦,當年本宮前往犒軍……”他倏爾偏過頭瞧着淩月,輕聲笑道,“淩安,當年這丫頭覃嚷着長大了要嫁與你,若她當真是那卿謠公主,且不是一樁美談。”
江淩安眼角餘光瞥一眼淩月站的方位,面露無奈,“大殿下又拿微臣玩笑罷。”
大皇子斂了笑意,神色認真:“本宮并非妄言,那卿謠公主雖是質子,卻并非朝庭要犯,若是和你成了親,于她而言,算得一件美事。于你……”大皇子倏爾笑出聲來,似乎心情頗好,“你一介老光棍兒,身在艱苦邊塞,餘生有人照料,本宮甚是放心。”
這人說話也不避着淩月,不知是當她個無知稚子毫不避諱,或是今日來此當真是為說媒。
淩月默然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視線虛虛落在江淩安臉上,聽二人閑談。
江淩安似對大皇子常拉紅線做月老的行為習以為常,自是笑而不語,實在過分了方回一句“大皇子玩笑了。”
自今日在宮宴上鬧那一出,到此刻身旁各人的行為反應,淩月揣測:自己的質子身份已然被确認,隻是榮朝皇帝不屑将她這個身形容貌盡毀、并記憶俱損的黔朝公主擱在心上。
至于其餘人,雲鶴祥與雲飛翎或是醫者仁心,志在治病救人,不摻和朝堂政務。江淩安……
江淩安方才的意思,榮朝朝庭必然也知曉當年黔朝王庭的内亂真相,因而,方才會對她這位逃跑的質子稍微網開一面。
“将軍。”
一個突兀的喊聲驚擾了屋内幾人,公主府家将鐘勵匆匆跑進屋,從懷裡摸出一個紅标信筒,遞給江淩安,“淩州大營的加急信。”
江淩安上次收到這紅标信筒——太後崩,他伸出手去,手指懸在半空微微顫抖。
大皇子心急,倏地搶過鐘勵手中的信筒,展開一覽信中内容,他那張常年和煦如暖陽的臉上隐隐漾起點點青黑。
“黔朝軍進犯,義州城失守。”大皇子聲線發緊。
江淩安聞言,倏地從榻上起身,聲音微顫,“淩州大營呢?”
“淩州大營,折損過半。”大皇子慌得一逼,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江淩安眸中顔色幽深,“顧檸呢?”他凝眸注視大皇子,“顧檸也……”
大皇子似被江淩安這反應怔住,“淩安,信上沒說,隻說戰亂死傷無數,具體姓名暫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