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江淩安深究,阿越國使臣繼續道:“我王獻給大榮皇帝的厚禮,正是那位黔朝的卿謠公主。”
此言一出,殿内文武官員無論等級輩分,紛紛露出驚異之色,議論聲逐漸擴散,吵得建安皇帝腦仁疼。
然,叫他腦仁更疼的卻是阿越國使者提及的卿謠公主。
卿謠公主——淩月立于大殿門前,尚未自外祖父病逝的悲痛中回神,此刻聞言,心下大驚,眸光不由躲閃殿内衆人,本能地轉身便欲逃離。
阿越國使臣卻無意給她再次逃脫的機會,朗聲喊道:“卿謠殿下今日正在殿内,倒省得我等前去請來了。”
且不說殿内其餘人,便是建安皇帝與江淩安,也雙雙被這句話刺得心驚肉跳。
建安皇帝心驚的是黔朝送來大榮的質子于途中潛逃後又不動聲色潛入大榮朝庭。
江淩安雖早已對淩月的身份起疑,與雲鶴祥确認後,他便認準淩月因身中蠱毒而記憶俱損,才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阿越國的新王又如何得知其間緣由,再者,阿越國新王是淩月的親舅舅,為攀附大榮竟連親外甥女也甘願獻上。
侍衛方聽聞潛逃的質子正在殿内,便見淩月倏地轉身正欲向外逃去,即刻動手将她捉住。
建安皇帝眸中噙雪含霜,凝眸觑着被侍衛控制住的那名質子,認出是江淩安前幾日帶進宮的那位養女。
他面上神色更為冷冽,甫一回頭,便見江淩安眸色焦灼,心事重重地立于身後。
建安皇帝命侍衛将質子與阿越國的使團帶下去關押,遂屏退衆人,單獨把江淩安留在殿内。
他凝眸打量江淩安,眼中情緒寫盡失望,似在等江淩安的一個解釋、一個合理的解釋。
江淩安倏地跪下,沉聲道:“陛下,當年微臣于一處山澗發現那孩子渾身血污,遂帶回軍營。後得知黔朝送往大榮的質子潛逃,微臣心下起疑,拿了畫像仔細比對,确實不似同一人。那孩子記憶受損,不記得名諱與來曆。今日阿越國使臣指認淩月便是黔朝的卿謠公主,微臣懇請陛下提審那使臣,告知有何依據。”
建安皇帝方才一陣頭腦昏沉,此刻聽得江淩安這番言辭,似也清醒不少,旋即差人前去監牢提取阿越國使臣。
那使臣甫一見着建安皇帝,似乎知曉對方提自己前來所為何事,主動開口告知:“大榮皇帝明查,那卿謠公主身中奇藝蠱毒,才會變成如今這個十歲小兒。”
建安皇帝聽得“蠱毒”二字,劍眉深深蹙起,擡眼睨江淩安,問道:“你可知她身中蠱毒一事?”
江淩安如實回道:“回陛下,微臣确實知曉此事,故而才會允諾雲飛翎帶她進京療毒。”
建安皇帝面露愠色,喝道:“這又同驚雲山莊有何牽連?”
江淩安見皇帝起了脾氣,放緩聲線,道:“微臣也是回京前才得知此事,雲鶴祥老先生除卻精通醫術,實則還善蠱毒。故而雲飛翎提及此事,才會帶那孩子回驚雲山莊。”
“荒唐。”建安皇帝手中茶盞應聲落地,濺起細碎瓷片,劃過江淩安鼻尖,一抹猩紅倏地浸出。
江淩安跪着不動,建安皇帝似對他鼻尖上滴落的鮮血視而不見。轉身朝殿外吩咐道:“去,趕緊去請雲鶴祥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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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雲山莊。
雲飛翎跪在雲鶴祥跟前,挺直腰背,語氣強硬:“父親,稚子無辜。”
雲鶴祥滿面怒容,一根細長馬鞭倏地抽在雲飛翎後背,斥道:“逆子,逆子。你說,你可是早就知曉那質子的身份?”
“是,”雲飛翎點頭應了一聲。
雲鶴祥臉上的怒色猶如火燎,又下狠勁兒在雲飛翎後背抽了兩鞭。喝道:“何時知道的?前幾日你帶她回來,我問你時你答不知情。”
如今此番光景,淩月的身份已被天子所疑,倘若得知淩月身中蠱毒,皇帝必然會派人前來驚雲山莊請雲鶴祥前去。
雲飛翎隻得對雲鶴祥如實相告,“回父親,前日是兒子說謊欺瞞父親。
實則于淩州大營見到她時便知情,兒子雖自幼無心學習蠱毒之術,卻也跟着兄長習得不少,對他煉制蠱毒的手法頗為了解。”
“閉嘴,别再提起那個孽障。”雲鶴祥又是一馬鞭抽上雲飛翎脊背上,鮮血滲透後背衣袍隐隐浸出一道道血痕。
雲飛翎猶如聽不進雲鶴祥口中所言,繼續道:“父親,淩月身上的蠱毒因兄長而起,當初黔成王欲将她練成傀儡送往大榮為質子,這其中心思,難道父親還不明白嗎?淩月确是私下逃走了,若是不逃,大榮如今又是何種局面?淩月一介孤女,自身困于樊籠,難以脫身。父親,稚子無辜,您可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