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遂又擡眼朝雲鶴祥望去,道:“我竟是把這事給忘了,老先生得了空閑也給我瞧瞧這腿上的傷。前幾日在淩州大營被那黔朝軍中的傀儡咬傷,宮内禦醫雖多且精,然未必通曉這蠱毒之術。”
雲鶴祥像是被“傀儡”二字燙了耳廓,眉心倏地一跳,連忙應下。
淩月聽了江淩安提及傷口化膿一事,不覺的眼圈兒紅了,複又含淚問他:“将軍,再過幾日您便要回淩州了嗎?可我不能同你一道回去了。”
江淩安又是好些時日不見淩月這番模樣,心下頓覺不是滋味,遂又問及療毒一事。
淩月一一如實答了,江淩安聞言面色柔和,輕拍她肩,寬慰她:“待你身上的蠱毒祛盡,再請老先生遣人把你送往淩州去罷。”
幾人又閑叙幾遭,阿蘭正欲作别,領着淩月回房給她量身裁衣。淩月此刻滿心滿眼皆在江淩安身上,哪裡肯依了她。
正巧這時,江淩安府上的家将鐘勵來報,道是太子前去公主府尋人,卻是撲了空,便又回東宮去了。
江淩安出生在公主府,後屢立戰功,皇帝封他鎮國威武大将軍,賜府邸,江淩安卻是婉言謝絕。
太後慈愛,遂提點皇帝,江淩安那是母子情深,不願搬出公主府自立門戶,皇帝也就由着他去。
當年江淩安自請前往淩州邊塞為守将,将公主府内一衆下人安排妥當,交代鐘勵打理府中事務,遂帶顧檸而去。他這一去便是六年,如今歸來,鐘勵兩鬓也添了斑白,江淩安近日四處奔波忙碌,隻在府中住了一兩日。
此刻聽聞鐘勵禀告太子前去公主府尋人未果,便起身向雲鶴祥老先生告辭。方一回頭,正瞧見淩月眼圈通紅,眸中淚珠将欲滾落,知曉她是不忍分别,心中複生出幾分憐愛,遂輕聲問她:“可要同我前去?公主府内有丫頭嬷嬷,倒也能伴着你。”
江淩安今日穿一身暗紫色對襟大袖長袍,與往日在軍營裡的肅然、内斂不同,更顯形貌昳麗,舉止風流。
淩月見他主動問詢自己,心下十分歡喜,遂同雲鶴祥及阿蘭道别,聽得雲鶴祥老先生叮囑每隔五日為她療毒,逐一應下,心思雀躍地拉上江淩安的一角袍袖,二人随等候在門外的鐘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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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淩月同江淩安二人自驚雲山莊而行,鐘勵早已備好馬車吩咐幾名小厮候在山莊門外,二人相繼上了馬車,緩緩往皇宮行去。
進了宮,江淩安先至泰和宮向皇帝請安,建安皇帝甫一見着江淩安身旁帶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娃,神色略露詫異,道:“回來這些時日,未曾聽聞你在淩州成了婚,還有了孩子。”
江淩安朗聲笑道:“陛下玩笑了,這是微臣一日行軍途中撿回軍營的——淩月。”
二人行禮畢,江淩安表明來意,建安皇帝遂親自領着江淩安前往太子居所,道是已有多日未檢查太子的功課。
一行人行至太子書房,便聞裡面有人朗聲讀書:“……恩榮并加,畏愛相濟,下無貳志,上無疑心:此明王所以念功勞而全君臣之道也。”(注)
建安皇帝并未驚動書房内的人,幾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待書房内的聲音頓住,方才擡步進去。
太子趙希見着來人,連忙起身一一行禮,“父皇,大将軍。”
江淩安不禁感慨:“殿下愈發穩重了。”
六年前江淩安離開京城,太子方才七歲,身量還不及如今的淩月高,今日再看,太子抽條了不少,個頭已至江淩安肩膀,隻是少年人消瘦了些。
太子趙希瞧見跟在江淩安身後的淩月,眸色倏地泛起點點光亮,問江淩安:“大将軍,這位是……表妹嗎?”
淩月心中暗忖道:當真是親父子,腦回路皆是相似的。
江淩安虛扶淩月肩膀,攬至身前,輕笑出聲,道:“回殿下,這是微臣在淩州撿來的養女。”
太子趙希似對這個便宜表妹頗有好感,拉着說了好一會兒話。又雙眸清澄注視江淩安,道:“大将軍,父皇時常提及您少年成名,高中探花,要我們多向您學習,得知您今日空閑,便前去府中拜訪。這時得以見面,孤……我心中甚是歡喜。”
江淩安:“殿下過譽了。”
建安皇帝複又考問太子趙希近日所學,太子一一作答,皇帝神情頗為滿意,又叮囑幾句。旋即,衆人離開太子書房,建安皇帝遂留江淩安在宮内用晚膳。
如此幾個來回,待江淩安領着淩月返回公主府時,府上早已掌燈。江淩安吩咐鐘勵為淩月安置卧房,另喚一嬷嬷并一丫頭随侍左右。
正有小厮敲門進來,禀道:“将軍,驚雲山莊來信。”
江淩安接過信函,展開來迅速掃一眼信函上的内容:阿越國老國王半月前病逝,其次子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