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祥倏地破了音:“你說什麼?那個孽障,還未改過自省。”
雲飛翼:“那孩子本是個成年之人,卻因着兄長的蠱毒被困在一副稚子之軀……”
淩月聽了這話,不由得心中一沉,雲飛翎竟然看出了自己并非十歲孩童,卻沒有點明。
阿蘭見她突然停住腳步不動,關切道:“怎麼了?可是因着剛到陌生的地方還不适應?”
淩月順勢點了點頭,輕聲道:“嗯,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莊子,稍微有些不習慣。”
走在前頭帶路的老管家聞言,回過頭笑得慈祥,安慰道:“姑娘不必憂心,這驚雲山莊雖大,但裡頭的人都和氣着呢,姑娘就當在自己家一樣随意。”
說話間,三人已行至客房,老管家交代了幾句,便告辭轉身離去。
這間客房距離方才那處廳堂不算太遠,那頭兩人的談話聲仍未間斷。
雲鶴祥:“孽障!孽障!”旋即傳來桌椅打翻在地的動靜,“我當初就該……也不至于如今這般成了個禍害。”
雲飛翎:“父親,如今說這些也無濟于事,兒子隻求父親看看那孩子身上的蠱毒。”
雲鶴祥敏銳地問道:“那孩子什麼來曆?可是與黔朝王庭有關?”
淩月聽聞雲鶴祥這般發問,便知雲飛翎已然是将雲飛翼身在黔朝為其軍中煉制蠱毒的事悉數告知了。
她正思索着雲飛翎是否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便聞那方雲飛翎回話了。
雲飛翎:“回父親,兒子不知,當初在淩州尋到這孩子時,兄長早已離去。這孩子記憶受損,就連容貌身形,俱是遭到了損害,定是與之本來的面目全然不同。”
淩月不禁暗忖,雲飛翎從未問及她關于中蠱毒以前的事迹,卻能看出淩月原本并非這般稚子之姿,亦不曾提及。
雲飛翎此番言明不知她的真實身份,淩月自是不信的。
雲鶴祥:“暫且信你,老朽隻願你不要如那個孽障一般寒了為父之心。今日有些晚了,路途遙遠,都好生歇着吧!告訴那孩子,明日我前去瞧瞧她身上的蠱毒。”
淩月便聞雲飛翎應了一聲“是”,廳堂那頭便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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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淩月與阿蘭方才梳洗完畢收拾妥當,老管家便在客房門外候着了,說是老爺今日便要給姑娘看病。
淩月二人便随着老管家前去驚雲山莊的醫館,這一路穿堂過巷,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三人方才在一處小院門前停下,院門上卻沒有挂匾額。
老管家領着淩月二人往西側拐彎,穿過一座東西穿堂,行至一處正房,三人進了堂屋。但見門楣上方挂着一塊青漆大匾,匾上寫着鬥大三個字“濟世救人”。下方寫着一行小字:泰和十五年書賜驚雲山莊雲鶴祥。
老管家适當解釋,言辭間難掩幾分自豪,“這是當年先帝聽聞莊主治病救人不計回報,感歎莊主醫者仁心,特意寫下賜予莊主。”旋即站定身形叩響了屋門。
堂屋門緩緩打開,雲飛翎站在裡邊,面容有些憔悴,一雙鳳眸下兩點烏青難掩,招呼道:“來了。”便移開身形将淩月二人讓進屋内。
雲鶴祥坐在一處方案前,桌上擺放了幾枚小巧的紅漆木盒,大約有成年女性拳頭那般大小。
淩月在雲鶴祥的示意下,告了坐,方才在他左手邊的木椅上坐穩。
雲鶴祥便叫淩月伸出右手擱在方案上,替她号脈。
雲飛翎領着阿蘭在一旁的兩方木椅坐下,均是屏息凝神,眸露期許之色。
淩月面上眉梢不帶情緒,視線一直落在對面雲鶴祥老先生的臉上,隻見對方指尖觸及自己手腕脈搏片刻,眉頭倏地跳了一下。
淩月心尖随着對方跳動的眉頭一齊顫了一下,虛心詢問:“老先生,我身上可是有什麼難解之症?”
雲鶴祥并未搭話,抽回右手站起身來,望着屋内其餘二人,吩咐雲飛翎:“翎兒,你先帶這位阿蘭姑娘下去用膳。”
阿蘭聽了這話,不便多問,便随着雲飛翎出了堂屋。
雲鶴祥見雲飛翎回身合上了屋門,方才轉身回到那處方案旁,在淩月身前站定。
雲鶴祥長須白發,身形清癯高挑,本是有些仙風道骨之感,此刻臉上卻是愁雲彌漫,額間眼角的紋路瞧着也深刻了幾分,瞧着和一般的六十歲老兒不相上下。
雲鶴祥:“姑娘,老朽聽翎兒提及,你這身上的蠱毒實為孽子雲飛翼所為,他那蠱毒之術乃老朽所授,老朽實在萬分慚愧。”
淩月見他朝自己颔首作揖,心下一驚,忙從木椅上起身還禮,“老先生不必自責,您授他技藝時并不知曉他将來會有何作為。”
雲鶴祥眸色深邃,打量着眼前的孩童,模樣身形不過十歲上下年紀,言辭卻非稚子童言,遂又想起前日雲飛翎提及,此子如今實乃年方十九,早已成年。
雲鶴祥便也不再多言歉意,接上之前的話頭,談起解蠱毒事宜,“本以為以老朽如今的經驗所學,解那孽障煉制的蠱毒應是不成問題,然老朽方才探了姑娘的脈象,祛除蠱毒之事恐怕不容樂觀。”
淩月聽聞此言,心中猶如浸滿霜雪,内心不禁失落不已。倘或雲鶴祥老先生亦拿此蠱毒無策,莫非自己這輩子隻能這般過活?
雲鶴祥見她面上神色失落,知其心中所慮,遂又開解道:“老朽有法子讓姑娘身上的蠱毒得以緩解,日後發作不再如以往那般頻繁,也不用再承受那般噬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