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兀自想要将師姐帶回鬼域的想法,現下竟不再是一種對師姐的保護,而因着師姐的處境,轉而變成了自己一廂情願的獨占和圈禁。
師姐本就屬于和塵大陸,何必要放下如今閑适淡然的生活,與自己回到孤苦無依,無親無朋的鬼域?
晏今歡站在原地,愈想愈怕,直想得指尖顫抖,雙唇發白。惶恐到旁邊人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停下了腳步,她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冰涼的指尖撫上她的額頭,她才猛然驚醒過來,看向近在咫尺的師姐。愣了許久,也不知道說什麼,隻是無助地張了張嘴,随後又洩氣般地合上。
而後,停在眉心的指尖便輕柔地劃過她的肌膚,來到了她的眉心。師姐溫柔地摸索着,似乎想為她撫平眉間的愁雲。
晏今歡苦笑一聲,雖因着師姐的舉動平靜了不少,卻還是難以緩解心底的隐憂。
她總希望自己什麼都不說,師姐便能懂她。可師姐又不是神人,憑什麼總能讀懂她的難言之隐。
心底也不希望師姐再費勁心思地猜自己,于是故意裝着恢複了之前開朗的模樣,想叫師姐不要擔心,可話還沒說出口,卻先聽見了師姐的聲音。
“這次回來,你心底藏了許多東西,好像總在深思、抉擇什麼,不似之前那般大膽、坦率了。”
這次雖沒有一語中的,卻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于是晏今歡也演不下去了,眼角,又落下滾燙的淚來。
而後,又是師姐溫柔的手為她拂去了淚水。
鼓起勇氣,想要把心裡話說給師姐聽,可話到嘴邊,卻總是堵住,最後,還是做了一個啞巴。難不成将這種難題擺到師姐的面前,讓她因為憐惜我而做出一些對她不利的選擇嗎?
不該這樣的,這脫離了自己回歸的初心。
幾滴淚落下來,情緒終于緩釋幹淨,于是便拉着師姐的手,繼續往前走。也罷,車到山前必有路,師姐此刻還在她的身邊,總是讓人能心安一陣的。
走在路上,強行将方才的心緒壓回心底,卻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來另一件叫她煩惱的事情。若是要去内門,那謝望舒,是不得不見的。
彼時自己救下無憂村趕回宗門内之時,正是謝望舒“大義滅親”地将自己擒獲的。那時,她恨鐵不成鋼地,吼着叫自己趕快将一切罪責都交代出來,如此一來,她才能為自己請求減刑。
那時的自己苦笑一聲,覺得可笑又可悲。仿佛在謝望舒的心裡,她是内鬼一事,已然是闆上釘釘了。
所以此刻,一想到要見那人,心中的抵觸之情實在濃烈。
煩躁地目光搜尋着已然陌生的内門正大門,卻在偏門處倏然瞧見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而那道身影,此刻正被一個大腹便便、面色不善的男修士不斷逼近着,靠近着。
轉而去瞧晏疏桐,就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是一種欲哭無淚的無助。
瞬間,晏今歡的手一緊,握成了拳頭。
欺負一個孩子,算是怎麼回事?淩墟宗現下的風氣,如此叫人不齒嗎?
“呦,晏……疏桐?你怎麼不改個名字直接叫晏今歡呢?倒叫你師父懷念那個罪人的時候,看着你,更能睹物思人呢。”
那大腹便便的男修士身旁,又有一位身形消瘦的男修士,亦諷刺道:“就是啊晏疏桐,當替身的感覺舒服嗎?雖然連晏今歡萬分之一的習武天賦都比不上,但能在你師父醉酒時被叫一聲阿歡,也是你的榮幸了呢,哈哈……”
替身?睹物思人?晏今歡在一旁聽着,許多記憶倏然浮現回腦海裡面。
她突然就明白了過來,晏疏桐對自己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讨厭與恨意,到底是來自哪裡。
不過這小孩為什麼與自己一個姓?難不成真是商清衍故意取的?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倒要有些看不起她了。
眼見着晏疏桐拳頭越握越緊,眼眶愈來愈紅,晏今歡牙關一咬,便要去主持正義。
可手,卻被身在一旁的師姐倏然摁住。
詫異回頭,剛想問問師姐怎麼了,卻突然瞧見師姐的身後,有一道怒氣沖沖的身影走了過來,那道身影的目标明确,正是晏疏桐和那兩名男修士。
瞧着來人臉上明晃晃的怒氣,晏今歡輕笑一聲,也就不急着過去了,反而又淡然站定,靜靜看着走路生風的謝望鸢。
雖然這孩子驕縱了些,但對于不平之事,是從來沒有坐視不理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