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音,你放心,沒有家人你還有我,我會代替他們照顧好你,一輩子。”
曾經抱着他溫柔而堅定地戀人,訴說甜蜜誓言的那雙唇,轉臉就吻上了朋友的嘴,朋友得逞的笑,男友尴尬羞愧驚慌的臉,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塵音你聽我解釋……我是愛你的。”
“呵呵,他對你沒感情了,他現在愛的是我。”朋友傲慢地喧賓奪主,“誰讓你自持甚高不讓他碰?哪個男人甘願守着花花世界做和尚?他跟我在一起後才知道什麼叫快樂,真遺憾啊,隻讓你看到我們接吻。”
令他憎惡的兩張面孔交替出現,越來越近,過分地距離使他驚恐。
“塵音你接我電話,我不能沒有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沒錯就是我故意在你們系宣傳你和導師□□,如果不這麼說他就不會動搖,你能給外人都不給他,他找你複合也不過是想嘗嘗你的滋味罷了,識相就滾遠點。”
“塵音不要拉黑我,我真的很後悔很難過,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我會整理好一切,以後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你理理我。”
“你還要不要臉!你們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勾引他!那兩個男的還滿足不了你?!為什麼總要搶我的!”
“呼——呼——”姬塵音驚醒坐起,脫離黑暗後現實強烈的光刺入眼簾,不适應地捂臉卻拉扯到正在輸液的手,“嘶——”,針頭橫斜出血,手背滑落的殷紅喚醒他尚未完成的事。空無一人的房間,一扇明亮可拉動的窗,拔針、起床、開窗,清涼的風撩動淺金的發絲,他扶着窗台探出上半身向下望,很高,有行人。
這不行,砸到無辜的人怎麼辦。
他正猶豫,身後房門拉開,熟悉的聲音暴吼,“你幹什麼呢!”
他吓了一跳,下意識爬上窗台,想也沒想便跳了下去。
戴秋铖在那一瞬的速度幾乎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記錄,他忘了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回神時已經趴在窗台上牢牢抓住姬塵音的胳膊。
傅一宇終于緩過神來,奔過來一起拉,跳樓受阻的姬塵音奮力掙紮,“放開我!放手!”
“你别動!”傅一宇朝下面大喊,“下面有沒有人!接一下!開窗戶!”
叫喊聲成功引起樓下及周邊病房的關注,姬塵音覺得很丢臉,更加堅定了這條路,奮力掙紮着叫喊着,戴秋铖咬緊牙關,雙手都伸了出去,半截身子都被拖到窗外,很危險。
這時秦司霁終于交完費回來,看到情形忙喊還在樓道裡挨門尋找呼喊來源的護士們,“這兒!這兒!快來!”
但等護士們和看熱鬧的沖進來時,哥兒仨已經把姬塵音拽上來了。戴秋铖癱靠在窗前揉着過度拉伸疼痛的胳膊擋着,傅一宇緊緊抱着還處狂躁掙紮失去理智的姬塵音,秦司霁看情形不對,問護士,“能不能打鎮定?”
“我、我去問醫生。”
護士跑開,秦司霁轟散人群,傅一宇強制着姬塵音扭頭看戴秋铖受傷的那條胳膊,“要不你先挂号看看去,這兒有我們呢。”
戴秋铖目光直直盯着奮力企圖掙脫的姬塵音,似有預見性,在姬塵音鎖定束縛自己的胳膊準備咬下去時,戴秋铖一伸手,“啊!”
三人異口同聲,醫生也在同時進門,見此情形忙和其他護士一起上手将他們分開,手腕處的咬痕嚴重,護士握住他的手檢查,“先跟我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戴秋铖搖頭忍痛看醫生為姬塵音打鎮定,“多久,能有效果。”
“十到十五分鐘,因人而異。”醫生推完藥過來檢查他的傷勢,“我給你開單子,去拍個片。”
“嗯。”
秦司霁跟他一起往外走,“我陪你去。”
被戴秋铖攔住,“你留下,我沒事。”
打完針後姬塵音便不再像發瘋似的狂躁,秦司霁快步過來将窗戶關緊鎖好,力氣散盡的傅一宇如釋重負,歎氣把綿軟脫力似大号人形玩偶的姬塵音拖到病床上,他剛松開手,姬塵音便迅速扯起被子把自己埋裹嚴實,秦、傅面面相觑,秦司霁坐到床邊拍拍那團,“塵音?你有什麼委屈跟我們說說,不要憋在心裡。”
傅一宇嫌他作,坐到另一張床上沒好氣,“到底什麼事尋死覓活,别人惹了你拿我們哥仨出氣?”
秦司霁皺眉使眼色讓傅一宇閉嘴,病房裡落針可聞,似有似無的嗚咽悶悶地從團被裡飄入耳,秦司霁俯身湊近細聽,甚至感受到顫抖,擡頭看傅一宇,傅一宇擺口型問他,“哭了?”他輕歎,再次低頭,“不想說也沒事,誰都有難過的時候,這不丢人,先跟我們回去,咱們重新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久也沒有回應,抽泣也停了,秦司霁小心翼翼掀開被角,傅一宇也湊上來,原來是受藥力睡沉了。淩亂的發絲半遮半掩紅腫的眉眼,蜷縮的肩背,幾道清晰可見的劃痕在細嫩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傅一宇咬牙暗恨,“MD,我今兒非要查清是哪王八犢子幹的!”說完掏出手機給母校的教授打過去,邊說邊往外走,“喂?老師你今兒在學校呢嗎?诶,是,今兒天氣不錯,我看看您去啊?诶好,一會兒見。”
等戴秋铖做完檢查包紮好傷口後回來,姬塵音還睡着,“老六呢?”
“化身憤怒的福爾摩斯了。”
“哦。”
“你怎麼樣?”
“拉傷,得養養。”
兩人靜坐了會兒,戴秋铖站起來,“你能抱動他麼?”
“……要走?”
“嗯,回家。”
秦司霁認真對比了一下自己和姬塵音的身形,“借個輪椅?”
到家是保安幫忙背上來的,這一番折騰,雖說是下午三點的尴尬時間,但倆人實在餓的不行了,戴秋铖打算訂外賣,秦司霁說他等不起配送了,到小區附近轉轉買點回來。
秦司霁前腳關門,戴秋铖回頭,發現姬塵音正在身後兩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吓得不輕,“你……醒了。”跟詐屍似的。
姬塵音定定不說話,目光轉到他纏着繃帶的手上。戴秋铖被盯得不自在幹咳一聲,“嗯……你先洗個澡?”一天折騰下來,模樣太埋汰了。
不明意味的視線又從手轉回他的臉上,就像機器人接受命令後長達兩秒的延遲,姬塵音轉身去浴室。
“……”戴秋铖輕疑,跳水加打針傷孩子大腦了?浴室水聲響起,戴秋铖趁空回自己房間,剛才想都沒想便把髒兮兮的姬塵音放到自己床上,眼下床品一片狼藉,可自己的手又用不上力,他決定等傅一宇或者秦司霁回來幫他換。為什麼不找姬塵音?他怕姬塵音情緒不穩定,連他帶床品接窗戶一起丢下去。
畢竟現在動起手來他拖着條廢胳膊占不到好處。
歎氣回到客廳,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
浴室裡,夢境裡糾纏煩擾姬塵音的那些話仍萦繞耳畔,越聽越亂,越想越氣,都是些莫須有的污名,若是真做過他也認,沒做過憑什麼這麼罵他!
為什麼沒死成,他失敗到連自己的命都無法做主了?到底怎樣才肯放過他?今日沒有開朗,沒有奮鬥,沒有積極向上,隻有一條路走到黑。恨意蒙蔽他明睐的眼,擊碎他堅強的心,唯剩下那份勝過常人的執着。
既然光明之路扭曲坎坷,何不就此坦然踏入狼藉的迷途。
人在心灰意冷間作出的選擇都會後悔,他關掉花灑邁向客廳的每一步都有理智的聲音在勸他停下,可惜道德的天平偏重敗壞的縱y,尚未擦幹的水珠劃至邊緣,一滴一滴描繪他不曾設想的、未知的人生。
輕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戴秋铖感覺身後有人,毫無防備地回頭,又猛的收了回來。
什麼啊!他雙目圓瞪錯愕,腦電波亂成麻團:他、他、他這姿态站我後面想幹嘛?!
戴秋铖僵直着脊背不自然地擡手猛敲鍵盤故作忙碌。
姬塵音站他身後,就見屏幕裡創意修改建議上随着光标出現一行又一行的:天氣真好天氣真好天氣真好天氣真好真好真好真好……原本很嚴肅的英勇就義場,被戴秋铖的行為崩壞一角。天生笑點低的姬塵音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笑出來,閉眼再三默念正事正事辦正事,才得以壓制微妙的喜劇感。
其實戴秋铖回避卻沒有憤怒的反應也給他添了些底氣,向椅背前進兩步彎下腰,從背後環住溫暖而寬實的肩膀,好聞的氣息撲入鼻腔,戴秋铖僵硬地像一具幹了上千年的木乃伊,渾身汗毛矗立大氣也不敢出,眼睛向被擁抱的方向後轉到最極限,露出大片的白眼仁,如果忽略這一室旖旎的氣氛,單看他的表情,八成會以為在看溫子仁導演的經典恐怖片。
居然不反抗?這家夥是直的嗎?姬塵音小小的疑惑。
他為什麼要這樣?他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戴秋铖一向精幹的CPU此時已經燒冒煙了。
因為互相猜不透對方的路數,于是兩人都開始采取自己對待突發情況的方式。姬塵音屬于積極主動派,戴秋铖是雷打不動靜觀其變派。
(拉燈)
講真,在沙漠無人區的公共廁所蹲完大号發現沒有紙隻有仙人掌的危機情況都沒現在緊張。戴秋铖喉嚨幹涸猛地下咽,突出的喉結都在發顫。心髒跟随觸覺蹦極,大腦裡滿是轟鳴。他大概知道他想幹什麼了,但是應該立刻拒絕對方的自己卻遲遲猶豫,握緊靠椅的把手,漆黑的皮革附着一層濕熱的汗,誰來救救他啊,快點阻止這個瘋子!
也許是上帝玉帝觀音如來佛祖都聽到了他内心的呼喚,“哔哔哔哔”幾聲密碼按鍵聲響後,“喀嚓”,門開了。
姬塵音一驚下意識藏躲,直接撲坐到戴秋铖懷裡。
戴秋铖全身成功僵硬新高度。他機械地扭過頭去,滿臉驚恐,已經走進來發現兩人氣氛的秦司霁拎着飯菜也僵硬在原地,四目無聲對視短暫而又漫長的兩秒,他艱難地張口想向秦司霁說明這個情況,“老……”
大字還沒出口,秦司霁掩面扭頭就跑,“唐突了唐突了,你們繼續啊!繼續!”
“不…………”不給他阻攔的機會,“砰——”救世主閃現後光速消失。
低回頭,與懷中人大眼瞪小眼,都很懵。
但緊接着門又開了,兩人一起看過去,發現秦司霁擋着半邊臉快步沖向廚房,一陣翻箱倒櫃後又捂着臉沖了出去。
“他幹什麼了?”戴秋铖問。
“好像拿了雙筷子。”姬塵音答。
“……”
場面再次尴靜,場外援助無望了,他得自救。戴秋铖說,“我也沒吃飯呢。”言外之意:我沒力氣做這種事,趕緊放了我。
姬塵音一個跨步坐擁相懷,下垂眼簾捧着他的臉,吐氣貼近道,“吃什麼飯,吃我。”
(關燈拉窗簾)
餓急眼的秦司霁拎着飯菜到一樓大廳找外客區大快朵頤,給傅一宇打電話,“诶老六,到哪兒了?回來了沒有啊?”
“沒呢,有事啊?”
“沒事,”他一邊往嘴裡添飯一邊說,“那啥,你在哪兒,我一會兒找你去。”
“啊?找我來幹啥?沒事了?老三他們呢?”
“昂,我們回家了,嗯……我買了點飯然後,”秦司霁欲言又止,“額……我覺得咱們暫時不用着急回家。”
什麼情況?傅一宇轉頭找病房号,“那你來xx醫院骨科病房。”
“骨科?你又跟人打架了?”
“不是我,這話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你先來,來了咱倆找地兒撸串去說。”
這正對秦司霁心事,手裡的飯菜頓時不香了,他痛快答應,“中,我這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