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一切,我說完了。”何頌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面對眼前的一身黑色軍裝制服的哈德裡安,她覺得更加地累。
但好在,這次的他并沒有說些讓何頌為難的話,他隻是沉默了好一會,随即盯着她的眼睛,語速緩慢而清晰:
“奧羅拉殿下說,她要去尋找真相。”
聽他主動提及奧羅拉,何頌默不作聲,但她默默握緊的拳頭暴露了她心中并不是毫無波瀾的事實。
沒有等到何頌的回複,哈德裡安繼續一字一句地說下去:“或許,她需要你,所以你得活下來,這樣才能幫助她。”
他像是故意的,故意地把一切擺在何頌面前,就算何頌還是前段時間那樣一心求死的狀态,也會因為他此時說的話語而動搖。
“還有丁嶼同學,她連遺體都沒回收完,你會為她報仇的,對嗎?”
丁嶼......何頌想起她那被草草處理的手臂斷口,以及死前白發蒼蒼的模樣......
“何頌,為了她們,你能活下去的。”哈德裡安擡起手,按在了何頌的肩膀上,他太明白何頌心中在乎的是什麼。
哪怕他不知道六千年前何頌遭遇了什麼,那座風雪裡的小城,那千瘡百孔的家園,但他明白現在的何頌還背負着什麼,他在逼她活下去。
“我們需要你。”哈德裡安的手稍稍用力,“莫棋總指揮官要我帶你去太空港的軍事法庭,她想留下你。”
哈德裡安的手越發收緊,讓何頌感覺到了一絲痛感,他說:“隻要你願意,隻要你願意被需要。”
“我們能保護你,成為你的後盾,你能親手為丁嶼報仇,能影響軍部對奧羅拉的搜捕進程。隻要你願意,成為我們的人。”
何頌突然有些想笑,而她實際上也笑了出來:“說了這麼多,我再不同意,是不是會有些不知好歹?”
回答何頌的是哈德裡安放下的手和沉默,他微微垂下眼,讓人看不見他眼睛裡的情緒。
“走吧,我們去太空港。之後的事,我想和莫棋總指揮官面對面談一談。”何頌伸出被束縛的手,舉到了哈德裡安的面前。
又是一段長長的對視,對于何頌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但哈德裡安像是确認了什麼,接着他伸出手,感應到他的智腦後,電子鐐铐随着一聲短促的聲音解開。
精神力開始繼續流轉,腦海裡響起來的逐影——啊,逐影,那個影響了她一生的計劃的名字,一直長存于她腦海的最深處——的聲音,焦急地講述着它的關心。
簡單地安撫後,她揉了揉手腕,一邊擡起腳步,一邊說道:“走吧,帶我上法庭吧,少将大人。”
哈德裡安沉默地脫下外套,披在了何頌的身上,蓋住了那顯眼的囚服,接着他走在了前面,為她帶路。
轉運囚犯本來有專門的車輛,哈德裡安解釋他收到的是莫棋的直接命令,沒走一般的程序,官方轉運車也就無從談起。
面對哈德裡安的私人車輛,何頌不由揚眉,語氣裡有着嘲弄:“那不怕我跑了?”
哈德裡安啟動車輛的手頓了頓,轉過來的臉上帶着迷茫。
“你打得過我嗎?”
何頌覺得自己有種想要罵人的沖動,但她忍住了,回答道:“難說。”
哈德裡安點點頭,車輛開始平穩的行駛,他說:“有機會的話,我們可以去訓練場試試。”
何頌沒接話,而是被沿路的景象吸引了視線。
準确地說,是一尊雕像。
在奧羅拉和丁嶼這兩位土生土長的莫裡斯星人的帶領下,何頌參觀過,路過,甚至隻是遠遠見過這尊雕像很多次,卻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車停了下來,車窗也被降下,哈德裡安的聲音從身邊傳來:“下去看可能不行,但你可以在車上多看一會。”
他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停下了車。
何頌搖搖頭:“這樣就好了。”
她繼續遠遠地看着那尊被風化侵蝕了的雕像,這是那位奧歌契.莫裡斯的紀念雕像,初代女王不希望自己作為一個神化的标志遍布帝國疆域,在遺言中明确提到她死後不得立像。
于是,法院廣場這一尊伫立了幾千年的雕像,是她唯一的一尊紀念雕像。
何頌看着它很久很久,突然微微一笑。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奧歌契。”
在何頌的記憶裡,與一位名叫奧歌契的友人分别的時間實在不算長,但在時間的尺度上,她們中間隔着的不止是幾千年的光陰,還有着生與死冰冷的界線。
而現在,當年的第一名看着第五名的雕像,正一邊微笑,一邊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