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這個地方奧羅拉不算熟悉,她的母親最後被埋在了遙遠的碧翠斯星,那她也就沒有來造訪這座墓園的理由。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肅穆的黑色喪服,裙擺滑過草坪的時候沾上了不少泥水。
這是個雨天,很好,雨水能掩飾她沒有流淚的現實,當雨再大些的時候,一把傘撐在了她的頭頂。
“小獅子,不要讓雨淋濕你的頭發啊。”和她有着一樣白金色頭發的布蘭溫撐着一把黑傘,傘下的陰影裡,是一雙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奧羅拉對他的話毫無興趣,但她也知道這是什麼的場合,在她哥哥的葬禮上,一切在她看來無所謂的東西都變得有必要了起來。
奧羅拉明白,這是對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謝謝。”于是她最後隻是淡淡地點頭,然後轉頭,繼續看着面前的人群。
莫裡斯星的傳統,葬禮上,每一位參與者都要為死者獻上一束白色的花,這是最為純潔的顔色。
奧羅拉手裡就拿着一束雛菊,她站在外圍,等待着這場葬禮的結束,布蘭溫沒有撐傘的另外一隻手上拿着一束百合,他把它放在鼻下輕嗅,露出了陶醉于香氣的表情。
“我喜歡百合,于是我把她獻給每一位死者,對于利默裡克的死亡,我深表遺憾。”布蘭溫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着嚴肅的氛圍。
奧羅拉可不信這些話,當年在希爾維娅的葬禮上,他獻上的可不是百合——啊,她還記得那場葬禮的每個細節——估計是想為自己的行為都賦予詩情畫意,莫裡斯的貴族們向來如此。
奧羅拉繼續等待獻花的環節,與此同時她的思緒開始飄回過去。
利默裡克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奧羅拉知道這一點,在西奧多隻會躲在暗處,用渴望和嫉妒交織成的目光看着約倫德和希爾維娅的時候,利默裡克會朝他名義上的母親吐口水。
為此他受過不少的打,大多數時候是希爾維娅親自動手,這又被那些人抓住不放,什麼“平民就是粗鄙”,什麼“王妃公然虐待王子,想要為她的親生女兒鋪路”,大概如此的言論從未斷過。
自從西奧多生過一場大病後,他的體質大不如從前,許多人都在議論或許王太子的位子要換人來坐,甚至可能是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奧羅拉登上儲君的寶座。
但這麼多年過去,西奧多都沒有從王太子的位置上下來,約倫德如何想的,或許他最親近的總理大臣都不會知曉。
奧羅拉知道,他是在等。
陷入了愛情陷阱的愚蠢的男人,被一個有着蓬勃生機的平民小姐俘獲了全部身心。
奧羅拉有時會懷疑希爾維娅對約倫德是否有愛,還是說她隻是把婚姻和生育當做一場交易。
“區區一介平民,既然敢染指最核心的政治。”
她實在太聰明太狡猾,許多人許多事的後面都有她的身影。
林家的小女兒在老公爵死後的第二天以雷霆萬鈞之勢取得了實權,天知道她哪來的遺書,又是如何讓林家人承認它。
老公爵死前,他的主治醫生正是希爾維娅的哥哥勞倫,彼時他還隻是一位主任醫生,不過距離他摘得院長職位也僅有四個月罷了。
和塞維爾上将三次離婚三次複婚的商業奇才在第四次和他走進婚姻的禮堂後,她的母家在三個月的時間裡分崩離析,格裡芬家族在她的經營下兩年内成為了莫裡斯星乃至整個帝國文明中最富有的家族。
有段時間奧羅拉能看見塞維爾指着希爾維娅的鼻子罵她“少管閑事”,嗯,當天晚上就能等來道歉,但他下次還是會來罵人,比如“少挑弄離間”。
就連總指揮官,也邀請過她去喝茶,那是奧羅拉第一次去莫裡斯太空港,有一架路過的高大機甲,莫棋走在前頭輕飄飄的一句“你要是能分化成為哨兵或者向導,也是可以開機甲的”成為萦繞她多年的夢。
那段時間的皇室和軍部之間仿佛有一種詭異而微妙的和諧,就連年幼的奧羅拉也都能夠感覺到有一些事情要發生。
可惜的是,事情确實發生了,卻不是希爾維娅所期盼的。
手法十分幹淨利落,刺殺者在得手後,他的精神體把他撕了個粉碎,而希爾維娅,在重症監護室裡掙紮了兩天後離世。
多麼熟悉的方式,這次又是故技重試,加上提拉星的那個拾荒人首領,這已經算第三起了——
“請各位開始獻花。”
葬禮主持人的聲音把奧羅拉拉回了現實,她擡起腳步,喪服的裙擺不大,她得慢慢地走着,被束縛着一步一步走在他人的視線裡。
布蘭溫依舊為她撐着傘,奧羅拉來到靈樞前,放下了那一束雛菊。
利默裡克曾在希爾維娅的葬禮上抱着一大捧的雛菊差點哭斷氣,至于西奧多,最是多愁善感的他,卻從沒有掉下過一滴眼淚。
在這兩場葬禮的時候,奧羅拉在西奧多臉上隻抓到過如釋重負的開懷,轉瞬即逝,但他确實為之高興。
無論是他少年時,還是青年時,他都在高興。
但奧羅拉沒去再想了,她站起身,為自己現在不能為她的哥哥流淚而遺憾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