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岚不在多想。她能笃定一點,富貴險中求,有雲巍在,她的修為,哪怕是再上一層樓,沖擊分神,也是有希望的。
……
這日,雲岚正在窗前梳妝,用來畫眉的黛色墨條斷了,她正要拾起,卻見一雙帶着薄繭的手快她一步拾了起來。
“莫髒了師父的手,我來。”
雲巍撿起黛色墨條,放在調色的玳瑁盒中,接過雲岚手中細細的筆杆,柔軟的筆尖在墨條上遊弋。
讓雲岚想到了昨晚,那濡濕的、溫軟靈活的舌,和在自己肩頭撫過,帶着薄繭的、引她顫栗的手。
他越來越會了,沒有哪個雙修搭子像他一樣,能讓她吃的這麼好。她覺得,哪怕是讓女修們腿軟的師兄時千峰,應該也就是這種水平了吧。
雲岚正出神,卻被眉頭那微涼的觸感拉回了神志,她一擡眸,就見雲巍正擡筆為她畫眉。
就像在凡人聚居地時,她父親給母親描摹娥眉一般。
平日,父親自号拂纓居士,母親自号小扇匠人,夫妻兩人恩愛無比。那時候在山村中,一家三口事事都要自己動手,蓋房子,搭涼棚,侍弄菜園,上山打獵——還有父親每日晨起,為母親描畫眉眼。
每日煩惱的,不過是田地裡的收成,屋子是否漏雨,下一頓吃些什麼飯。
直到天災降臨,一切平靜戛然而止。
雲岚從一個凡人進入到了話本中的玄奇世界,從姑姑口中得知了父母的故事——父親為了母親,放棄了自己的妖力,要同凡人夫妻一樣白頭偕□□度短暫的一生。
從痛失雙親的悲痛中醒悟後、在見到了修真者移山填海的力量後,雲岚卻又難以控制的怨恨父親,如果他沒那麼決絕,散去一身妖力,那場天災就不會要了他們的命。
難道,兩個身份種族不對等的人,如果要相愛相守,就必定要破除一切不同?
她的父親就不能以妖的身份,和母親相守?他為什麼要放棄所有,飛蛾撲火?
她的母親,明知父親放棄做妖,會讓他們的身體脆弱到一場病就能摧毀,卻放任他,又何其自私。
她雖喜愛在山村裡一家相守的生活,所以在星河頂的洞府,複刻了曾經的家——但讓她放棄求仙問道,永遠去過那樣的生活,她必然不願。
她與父親不同。無論何時,她都不會放棄用來保護自己的力量。活着,才有資格相守。
雲岚怔愣着出神,回想她在山村時的生活,雖隻有短短的十年,可比這之後的虛長的五百年歲月,更刻骨銘心。
雲巍還在用筆毫勾勒她纖細靈動的眉尾。
雲岚的神識卻發現有人來了。
她座下另外的三個弟子已經進了合歡林,正擡步登上小築的院子。
曲知音未進門,便師尊師尊的喊起來。沐南箫嘟嘟囔囔着讓她小聲一點。
烏夏冰則靜靜地跟随師兄師姐。
雲巍聽到聲響,動作一頓之後,又繼續畫。并不擔心師兄師姐們會看見。
其實,他已經畫好了,但不妨礙他再磨蹭着加幾筆,在師兄師姐面前,凸顯他與師父不同于他們的親昵。
雲岚雖總是頭疼于沐南箫和曲知音的孩子氣,但不得不說,有時候這對冤家總能逗樂她。
而烏夏冰這個弟子,看起來文靜,又穩重,是個極聽話又妥帖的小棉襖,可悶聲作大死的功夫,比沐南箫和曲知音更甚。
她有時候,真想讓他們三個均一均——她可就能省不少心了。
一進小築,沐南箫便看見了師弟正像個娘們似的在給師尊梳妝,别過臉撇着嘴沖曲知音做了個要吐的鬼臉。
曲知音腳步一頓,險些沒站穩。為女子畫眉,可是閨中之樂。
曲知音瞧師尊和師弟的關系,約摸有些不尋常——再看師弟修為突飛猛進,竟已然結丹。想必師尊平日沒少對他幫扶。
烏夏冰剛開始眼睛都不知該往哪放,但她一向機靈,随即就能如常應對。
她雙手一拱,目不斜視:“師尊,東極宮來了人,二師伯和三師伯兩人領到了半月崖,已備下了茶水招待,讓弟子們過來請您。”
忽聽東極宮,雲巍的筆杆終于停下。他在鏡中看向了雲岚晦暗不明的眼睛。
雲岚拿起折扇,吩咐曲知音和沐南箫回遠岱峰,雲巍留在小築,烏夏冰則随她同去半月崖。
此番東極宮無故派人來合歡宗,不知是興師問罪,還是例行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