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捏着一顆棗子,剛要咬下去,面前雲霓撓着腦袋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一雙狼耳差點藏不住又要蹦出來,很是有意思,少白笑問:“你還會醫術?”
“醫術倒是不會,頂多去找找馬糞包止個血,不過這話是鏡婆說的,不是我說的,這不是前幾日因為私自來看你又被兄長關了幾天,好不容易才跑出來,我直接去山裡摘了棗子帶來找你。”雲霓笑着,與雲起相比多了幾分傻氣,許是正因如此,每句話都更加誠懇真摯,聽得少白一愣。
她尋思着好像除了那日救過雲霓一次,也沒什麼多餘交情,救人也純粹是想那麼做便做了,完全沒抱什麼目的。
可誰能料到雲霓扥住少白胳膊眼神無比堅毅,好似要上戰場的士兵一般,“你不但救了我的命,還治了我兄長的病,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兄弟了!哦不,姐妹!”
就要進嘴的紅棗掉在地上滾了幾滾,少白張大了嘴“啊?”了一聲,救命她倒是能懂,治病這又是從何而來?“治病?”
“是啊,心病,你難道不知道白毛怪為了留下來答應替兄長做事?”
其實是知道的,唯一不曉得的便是到底做什麼事,少白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就跟九離他們差不多,對了,你昏迷這些日子,肅辛勉強算得上太平,聽說昨夜裡城外又發現了打鬥痕迹,還憑空多了四套衣服佩劍,不像是肅辛的東西,其中必有貓膩,九離已去查了,這幾日出門要當心。”雲霓說及此,一臉嚴肅認真,可外人瞧來卻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假裝成熟,很是不協調。
少白也跟着重複了一遍:“昨夜?”昨夜她記不清喝了多少酒,隻曉得一碗接着一碗,這輩子飲過的酒都加在一起恐怕也沒這麼多,到後來忘記是何時睡去,還好有綢桑在,才能安然無恙在那留君亭睡上一夜,至少不至于凍出什麼毛病。
“是啊,昨夜。”雲霓點了點頭,“這是兄長的心病,最近事務繁多,兄長日日夜夜吃不好睡不好,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你那白毛怪雖有些奇怪,但不得不承認确實很厲害。”
“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厲害?”少白問。
“我路子野得很。”說罷,雲霓神秘兮兮笑了好一會兒,不用想也知道是雲起,亦或是鏡婆,否則還能有什麼路子,其餘幾個人要麼将她當孩童糊弄,要麼就是她瞧不上的,例如綢桑。
少白也是納了悶,這綢桑到底是幹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連着狼崽子都不待見他。
雲霓圍着少白掃視一圈,又收斂目光感歎道:“白毛怪瞧着陰森吓人,可他若不時時刻刻跟着你,我還真有點不适應,哪裡像是那臭書生,一瞧見就讓人難受。”
“綢桑?”少白問。
雲霓滿臉嫌棄,掩都掩不住,“他不務正業,錢不賺,事不做,妖法也不修,天天就知道吹那個破竹管子,大家都不大喜歡他,不過兄長好像有點喜歡他,不然也不會讓他留下來,不曉得是哪門子妖術。”
少白笑出聲來,“要是真有這種邪術豈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他?”
“可能吧。”雲霓聳了聳肩,撇嘴說:“昨夜裡你倆待在一塊兒,我要是濁姬也得生氣,那是怕自己種的白菜叫又髒又臭的野豬拱了,這說明在濁姬心裡已經将你當成了自家人,不然她才懶得管你與誰夜不歸宿呢。”
少白聽得一愣,“白菜?野豬?”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講,但我瞧着那些個不願結親的人都是這樣講,什麼野豬拱白菜,什麼好花插牛糞,總之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話,在我心裡你就是白菜,那臭書生就是野豬,你是花,那他就是牛糞……”雲霓也彎腰撿起一顆棗子丢進嘴裡,“果然還是不大好吃,要是肉幹就好了……”
少白被這番言論驚着了,這一緩過來恨不得立馬捂住雲霓的嘴,她曉得這話是什麼意思,早先在大獄裡便聽獄裡相熟的老妖奴說過。
那老妖奴可是個實打實的癡情種,常常同少白講他的妻子待他有多好,有多美麗善良,這些話早已聽得少白耳朵裡起繭子。
他還說若不是當年家境實在太差,别人家的娘子都有新衣,而他的娘子幾年也不舍得添上一件,他想要出門多賺些錢回家,又怎會碰上騙子?誰能想到一次尋常的别離竟是永别呢?
後來有一次那老妖奴奉命外出,便死在了外頭,再也沒回來,直至死前老妖奴應該還心心念念他的娘子吧?
那老妖奴壯年時被抓進去,臨死前都沒機會再瞧上他娘子兒女一眼,寫了許多家書,隻可惜從未寄出去過,最終都被燒掉,不過好在她偷偷藏下幾封。
老妖奴沒念過書,字也是入了大獄之後才學會寫的,否則寫出來的東西生僻難懂,少白那肚子裡的二兩墨水兒哪裡夠用,她記得其中一封信上寫着:風催人易老,顧影唯自憐,山水有窮盡,此情無竭絕。
其餘的信上盡是問家裡的孩子有沒有健康長大,是否還同他離開時那樣困窘,家裡的牲畜可還好之類的雜事,唯獨這一封完全不像是那老妖奴的風格,談及情愛如此露骨,倒像是找人代筆,罷了罷了,左的如今也沒有機會再問那老妖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