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美嬌娘懷裡的白公子大冬天也扇着手裡的山水折扇,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了什麼,轉過頭望向少白,一雙丹鳳眼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瞥向她,皮囊生得倒是十分貴氣,扇子嘩啦一聲收攏,随着琴聲敲打手掌,應和旋律。
“有錢賺,濁娘就開心,濁娘開心,大家就都開心,是好事。”厭厭插話道。
管他是白公子還是黑公子,都不重要,有飯吃才最重要,開門做買賣的,管那麼多幹甚?各取所需,反正娘子們喜歡他,還能賺到錢,怎麼算也不虧。
可如此想着,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才是客人,看似白公子來半更雪買快活,怎麼到頭來竟覺得他虧的很,要甜言蜜言哄着姑娘們,還要付錢出去,尋思着是了,偷樂還憋不住笑出了聲。
“少白姐姐你笑什麼?有什麼喜事?”厭厭一臉好奇側過頭去,一張長着八字眉的小臉蛋兒被燈火映襯,顯得紅撲撲,她素來安順膽小,生來便沒什麼樂趣可言,最愛便是攢錢。
“沒什麼喜事,哪裡來的喜事。”少白揮手笑答,本想着就此打個哈哈便過去了,誰知厭厭扯着自己的袖子搖來搖去,追着不放,這才緩緩開口,小聲說:“我隻是覺得娘子們要賣笑,可那個白公子好像也要賣笑,娘子們賺錢,可他卻要付錢。”
她是堅決不能去服侍人的,幾句話就能把客人氣走,也是堅決不能去做生意,一定會賠個底兒掉,少白看得津津有味,幾個姑娘都笑得花枝亂顫。
白公子餘光瞥着少白,這麼遠的距離,那樣喧鬧的環境,照理說是聽不見少白與厭厭說了什麼,可不知怎的,他卻一招手,讓厭厭斟來一碗酒,端着斟好的酒碗,撐着地,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紫色衣袍領子上圍了一圈一丁點兒雜色都沒有的白色裘皮。
白公子端着酒碗,渾身都是酒氣,雙頰绯紅,眼神迷離,晃晃悠悠走到少白面前,伸手便将酒碗朝着少白遞了出去,“敝姓白,今日好興緻,請姑娘喝酒。”
他從未主動邀過哪個人飲酒,常日裡都是别人喂他,更别想着他端着酒碗送給别人,故而周遭的所有人目光一齊朝着這邊投來。
厭厭害怕極了,一手持着酒壺,一手抱着柱子,半個身子隐在紗帳後面,盡管如此還是顫抖着聲音說了句:“少白姐姐跟大家不一樣,求白公子不要為難她……”
少白尬笑着,原本斜斜倒在柱子上靠着,這一下子将早已飛到九霄雲外的思緒拉了回來,連身子也規矩了許多,吸了吸鼻子,是一股甜膩膩的果酒味道,目光順着白公子的手向上望去,他早已喝得暈乎乎,連眼睛都時不時要合上休憩一會兒。
見少白站在柱子旁,他便伸出胳膊撐着柱子,将少白拘在一方狹小的空間裡,跑也跑不得,每呼吸一次都是他呵出的酒氣,還偏生得一副多情勾人的眼睛,這不是狐媚子是什麼?不過好在少白是個夯貨。
手裡的酒忽然不見蹤影,白公子笑着擡眸望,瞧見個一頭白發男人,雖說被一把奪去了酒碗,他倒是不生氣,面上也沒流露出一丁點兒不悅。
反倒是白毛怪,一雙眸子好似能射出冰錐來,幾步走到白公子身側,似拎小雞一般提着白公子的脖領子往後拖去,全然不管這是濁姬的場子,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是尴尬。
幾個娘子跑來攔着白毛怪,嘴裡念着要回座位上吃酒去,隻是這兩人像是沒聽見一般仍舊僵持不下。
白公子身子後傾,照理說該是有些脾氣,誰曉得他竟是一臉惬意,不掙紮也不反抗。
少白看着可是提心吊膽,尋思着喝一碗酒又不是什麼大事兒,要是打起來濁姬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自己,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一閉眼就是濁姬的蛇腦袋,這場景快成了妖生夢魇。
幾步上前,拿過白毛怪手裡的酒,一股腦灌進肚子,竟是山裡紅釀的酒,酸酸甜甜很是好喝,可以說是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東西了,喝完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拉住白毛怪的胳膊,小聲耳語:“沒事兒,好喝的,不這東西喝不醉,跟街上買的梅子漿差不多。”
說完白毛怪才撒了手,回頭瞧見白公子彎腰拂了拂淩亂的衣袍,餘光正暗暗瞟着自己,少白尋思莫不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難不成被理解為嫌棄人家酒量太差?畢竟這白公子現如今走路都好像腳下踏着舞步一般。
可說什麼能找補回來呢?少白接着開口:“我隻喝了一碗。”可這又好像是刻意讨酒喝的,她撓着腦袋,真該慶幸濁姬沒讓她來前堂做工,否則半更雪大抵是要關門大吉了。
白公子欠了欠身子,讓出一條路來,“若今日能結交個有趣的酒友倒也不虧。”一語落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引着少白坐到方才的案幾邊上,招呼着姑娘們再多端些酒來。
這便叫瞎貓撞上死耗子,幾個穿着花花綠綠的美娘子,嬌俏的臉上滿面疑惑,來的客人大多喜歡八面玲珑貌美如花,有錢人的品味着實令人捉摸不透。
“還不知姑娘芳名。”兩隻手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他手裡還攥着自己那把扇子,扇穗懸着蕩來蕩去。
“少白。”
若說白公子好女色,眸子也算不得幹淨,可對少白卻一副心無雜念的樣子,畢竟對面坐的姑娘一上來就盤起腿,毫不見外拿起案子上的橘子,剝好後一個半個放進嘴裡,從來不一瓣一瓣掰着吃,吃葡萄捏着皮一吸溜,西瓜更是籽都懶得吐,絲毫沒有淑女樣子。
白公子望着少白微微一愣,半晌才憋出這樣一句話:“你我名字裡都有白字,也算是有緣分。”
懷裡摟着個美嬌娘,嘴上跟少白稱兄道弟,兩個人就着山裡紅酒看了會兒歌舞,到後來直接“五魁首、六六六、七個巧、八匹馬……”玩起了劃拳,誰輸了便喝一碗,要是換成高粱酒怕是早就不省人事,此時此刻白公子美得緊,飄飄欲仙無非如此,況且再無有一地能比此處更容他恣意。
兩個人引得周遭許多客人不悅,人家來是為看美人、賞才藝,又不是尋常酒館、賭坊。
一袋銀子重重落在案幾上,白公子端着酒碗站起身,“今個兒有新朋友,開心,在座的諸位酒錢茶錢全算在在下頭上,喜歡哪位娘子便叫她過來,我一并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