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不宜太過油膩,杜時笙又做了青菜馎饦和雜菜煎餅,這兩道菜用時甚少,又清淡健康,與紅燒肉一起吃,也算十分相配。
前廳,魏修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飲子,見杜時笙回來,語氣頗有些急切地問道:“杜娘子,這烏梅飲子中,可是放了何種特殊的調料?”
杜時笙聽了,立時笑道:“魏郎君,這裡面放的,便是那日葛薩送給兒的銀丹草。”
“原來,此味便是銀丹草之味……”魏修晏默然道。
“魏郎君此前也吃過銀丹草?”杜時笙問道。
果真,鐘鳴鼎食之家,見識就是廣博些,還未在大稷流傳開來的東西,魏郎君竟也嘗過,在杜時笙心中,魏修晏的形象又高大了些。
“某也是多年前,曾喝過一次加了銀丹草的烏梅飲子。”
魏修晏回憶起,那個蟬聲陣陣的午後,阿蓉央着沈阿嬸一起來了魏府,巴巴地就為了給他送一壺烏梅飲子。他嘗了一口才知,那烏梅飲子十分特别,辛涼沁爽,比之平日所喝,更加解暑提神。
阿蓉說,隻有她的阿娘才會熬這飲子,往後,若是她嫁過來,夏天之時,也得回自家去喝這飲子。
想到這些孩童的玩話,魏修晏眉眼皆漾出了笑意。
杜時笙見他神色柔和,面露笑意,似是陷入溫馨的回憶之中,便也想起了阿娘,語氣恬然道:“兒也是從阿娘處學來的。隻是,新鮮的銀丹草十分難得,幸而,葛薩那次送了兒許多,方才能讓兒制出阿娘當年之味。”
卻不想,此話一出,魏修晏猛地擡眸看向她,眸中似有萬般光輝閃爍,凝望着她,久久不語。
他面上那似曾相識的笑意,忽的,讓杜時笙也有些恍然如夢,從前,到底在何處見過魏郎君?
“小娘子,你瞧我五花肉煎成這般顔色可好……”巧環從後廚來找杜時笙。
見到魏郎君和自家小娘子正在望着彼此,一個眼中無限深情,一個蹙眉凝思,她隻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多餘……
聽到巧環說話,杜時笙這才回過神來,見魏修晏仍看着自己,面上一紅,道:“魏郎君吃飯吧,莫要讓菜涼了,兒去後廚瞧瞧。”
說罷,她便趕忙與巧環去了廚房。
魏修晏意識到方才的失禮,垂下眸來,面頰也微微有些泛紅,卻如釋重負地笑了。
他此刻心情大好,腹内也打起鼓來,看着四四方方,肥瘦相間,彈如果凍,色如瑪瑙的紅燒肉,不禁食指大動。
魏修晏用竹箸加了一塊紅燒肉,隻見肉塊微微顫動,晶瑩剔透,他心道,倒真的是應了“紅韻”二字,杜娘子取名字十分倒是應景,祖母想來定會喜歡。
怎料,那肉炖得十分軟爛,竹箸竟險些夾不住,魏修晏趕緊将肉放入口中,頓時,肉塊油汁四溢,入口即化,甜而不粘,濃而不鹹,甚合魏修晏的口味,他連吃了四五口方下箸吃馎饦。
隻是,這馎饦湯中有許多菜葉……魏修晏用竹箸撥弄着菜葉,有些猶豫。
杜時笙在後廚忙了一會兒,回到食肆前廳,見魏修晏不住吃着紅燒肉,便笑着出言提醒道:“魏郎君,口味如何?這肉需配些青菜方才解膩。”
“好。”
魏修晏點了點頭,蹙着眉,下了箸,勉強吃了幾片菜葉。
杜時笙見他這副模樣,似是一個聽話的小孩,忍不住掩唇輕笑了一下,複又低頭整理賬目。
此刻鋪中,唯有他二人在内,一人坐在桌旁吃飯,一人在櫃台後整理帳目。
陽光正好,從門口直射進鋪中,在杜時笙側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魏修晏的面龐在袅袅的飯菜熱氣中,氤氲朦胧。
巧環又從後廚來前廳,本想叫杜時笙瞧瞧,炖煮紅燒肉的湯料她是否調好,但見此歲月靜好的場景,她第二次覺得,自己怎生這般多餘,便默默退了下去。
“杜娘子,秦州杜氏宗族中,近日将來京述職。”
良久,魏修晏開口打破了甯靜。
聽見“杜氏宗族”,杜時笙拿着筆的手微微一滞。
她知曉自己身世之後,仍舊如往日般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了食肆開張日日忙碌着。在外人看來,杜時笙似是毫無變化。
實則,孫阿婆的那句“那水部郎中,救城郊百姓免于水患,自己卻獲了罪”,時常萦繞在她的心頭。